第十三节 至高王的智慧
「刚克将军，这次的战争跟上一次情况有所不同，我要求你在尽可能少破坏城市的条件下夺取艾尔多拉多。」 「也就是说，要尽量保留艾尔多拉多卫城的完整性，然后征服它。」 「正确，不但这样，我还要求你必须要给一个叫迈克尔·高斯的人留一命……阿莫斯·刚克，你已经是海兰斯最好的战争好手了，你应该知道怎样完成任务了吧。」 真是不得了的要求，既要保住敌人统帅的性命，又要把战争破坏控制在一定程度——刚克所面临的难题并不比艾尔多拉多人容易多少。 然而命令就是命令，只能遵守。 「我从来都不曾怀疑过至高王的判断……但这一次，我觉得我实在没能理解透至高王的旨意。」 『来人啊，把我的马牵来。』 又到正午时分，当其他人都停下工作享受午餐的时候，刚克却反常态往艾尔废都方向急速奔走，他并不是想要寻求什么答案，仅仅是遵从内心想法去拜访那位大人而已。 从军事营地到目的地，是一段缓缓的草原上坡路，感觉上，就像是前往朝圣似的…… 艾尔废都，在艾尔多拉多人角度看来是个不太光彩的地方，所以一般情况下是没有人主动想到那边去的。而相对的，艾尔废都对海兰斯联邦则是个胜利之地，这是他们战胜对手的场所，于是，把此地当作为至高王统帅的大本营非但没有任何不妥，反而更适合其伟大身份——俯瞰王下城，就像昔日的王者那样把其所拥有的一切尽收入眼下。 「在那个地方究竟能看到什么东西……」远远看过去，可以发现艾尔废都在一夜之间也建起了足够高的瞭望塔，与艾尔多拉多卫城里的塔楼相对应，是个很适合指挥战斗的好地方。 如果战斗发生在艾尔废都下方的原野，对海兰斯联邦就非常有利了。问题是，主战场却在卫城内，谁的视力这么好可以看清楚战斗细节呢？ 『将军大人，午安！』 『午安！至高王陛下在居室享用午餐吗？』 『至高王陛下现在正在瞭望塔上观看敌情，午餐也已经送上去了。』 『很好，你们也休息一下吧。』 『遵命！』 听取过近卫军的报告之后，刚克觉得更加有意思了，明明是这么远距离，为何还一直吸引到至高王注意？以凡人的逻辑，果然是无法洞悉那位大人的思路啊。 除了午间问候，刚克还顺便视察了一下近卫军戒备情况，完全没问题，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该有的样子。唯一值得在意的是，那位叫做『利昂』的重铠甲武士，他丝毫不在意别人目光，始终提着超级大型重剑坐阵在阵地一角，好像随时都要冲出阵地战斗似的。这家伙，到底为什么理由加入战斗？ 『喂，有没有打探到他的信息？』刚克悄悄地跟同行者交流。 『至高王陛下吩咐说随便他自由行动，所以，我们不好说什么。』 『那……总该有作息规律吧？食量如何？睡觉呢？休息时间的活动呢？』 『非常抱歉，我们只知道利昂武士会在夜间戒备在至高王陛下居室里，至于平常时间，他都是这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在静心修行。』 『这样啊，那想必是非同一般的超级武士了，我们自己做好自己的职责吧，那家伙就交给至高王陛下亲自指挥。』 『是的，属下明白了。』 经过一番交谈，刚克完全掌握到艾尔废都的情况了，虽然此地应该不会被战斗波及到，但作为指挥官，还是有必要把最坏的情形考虑在内。 因为，海兰斯至高王一旦介入战斗，这场战争，便意味着结束了——以不可想象的形式，产生绝对不可逆转的结果。 「我绝对不能让上次战争的结局再次重现！一定要在艾尔多拉多卫城里结束全部战斗！我就是带着这个目标来拜访的……至高王陛下，请您理解属下的这片心意啊。」 朝圣之路，终于抵达终点，艾尔多拉多主城区的至高点，至高王的所在地。 『刚克将军你来了吗？』 『午安，至高王陛下。』 当下，至高王仍旧把目光朝向卫城方向，不过刚克还是充满敬意地向尊敬的人单膝跪下，低下头，只为了传递心中的崇拜之情。 『我看了上午的战斗，多力斯坦人，打得真不错。』至高王并未留意到后方的刚克，所以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来展开话题。 『是的，多力斯坦人很勇敢。但十分抱歉，属下还没能完成任务把艾尔多拉多卫城拿下。』 『没关系，这才是战争的常态，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感谢统帅大人理解，属下保证一定会为统帅大人赢得胜利的。』 『嗯！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对了，打头阵的将领叫什么？』 『将领们一般称他为「史特莱克」，先锋军头领，多力斯坦最强的骑士。』 『史特莱克……如果这家伙能够做得更出色一些，那就更好了』 海兰斯至高王——克里斯·索罗，世人有时候会尊称这个男人为『神』，除了一般的崇敬之意，还包含了对其超凡脱俗观点的赞美。很多人相信，只要是通过他人身说出来的话，便是真理，完全不需要怀疑，因为那是从高于凡人的眼光里得出的观点。 他认为史特莱克还不够出色，那就是史特莱克本身仍未够得上出色。他赞赏多力斯坦人打得不错，即是有值得赞赏的价值。以这样的逻辑解读一下，就可以发现，已经完结的战斗故事，其实还有很多很多有意义的信息存在。 「从至高王陛下的口吻看来，这第一二回合战斗，应该把它视为整场攻坚战的铺垫？这么说，难道至高王陛下已经悟出有效的攻略法了？！」刚克尝试用跳跃思维去追上至高王的意图，但是，就算认真思考，这当中明显还缺少了关键线索啊！ 『刚克！我不是特别说过了吗，不要老是这样敬礼敬礼，你太尊敬我反而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克里斯终于转过身来，却毫不犹豫批评了刚克的态度。 『对不起！属下忘记了教诲，请至高王陛下原谅！』 『唉，你真是……算了，反正我也不会改变什么。喂，赶快站起来吧，我们正常点谈话。』 『属下明白了。』 刚克重新恢复站姿的时候，克里斯也挪正椅子坐了下来，他通常不会刻意去隐藏身体动作语言，该收就收，该放就放，只要他摆出放松的姿态，那就说明他有意宽松地对话。 『坐吧，要不要喝点茶水？』作为主人的克里斯是很大方的，一边引导人坐到对面，一边递上杯子。虽然是比较随意的样子，不过很真诚。 『我自己倒就可以了，统帅你先吃点午饭吧。』刚克看到桌子上的饭菜纹丝未动，自然要关心一下。 『嗯，待会儿再吃好了。』不受环境拘束的时候就按心情行动，克里斯的行为模式其实很好理解，所以他转头又把话题拨回到正题一点都不奇怪：『刚克，关于接下来的部署，你有什么具体计划？』 『回统帅大人，我的主要思路是——围攻，运用我军的专业水平打出车轮战，消磨掉城门口的敌人士气，再派士兵逐个房子攻略，建立阵地，在敌人的地方跟敌人打阵地战，继续消耗他们的兵力。另外，在艾尔多拉多新城，我已经派出人去调查过，那边有可以牵制敌人兵力的机会，只要两边同时夹击，卫城内的部队必然会疲于奔命。胜负的关键是，底气，我们有全面压过敌人的优势存在。』 『哦——稳cao胜券的消耗战法，这的确是我们的优势所在，胜利只是迟早的事。』 克里斯能够轻易点出刚克的思路核心，反过来，刚克却无法洞悉克里斯所掌握的信息。 这当中到底有什么秘密呢？面对同样的事情，不同级别智慧的差距究竟有多少？ 『统帅大人，请告诉属下，您的想法是……？』刚克是敏锐的聪明人，当然能够感受到至高王睿智目光下的宏大世界观。他追问，不是想要了解什么，只是希望可以更好地辅助对方完成宏愿而已。 『……』 完全接受眼前人的期待，意味着什么，克里斯此刻是非常清楚的。 在那么一瞬间里，克里斯曾经抓紧了拳头，而后，又慢慢松开了——现在还没到需要介入的时机。 回到正常呼吸节奏的克里斯，少有地摇摇头，像是在缓解疲劳，实际上，是在清扫掉着紧的情绪。之后，他又回复到放松状态，几乎不动声色的。 『刚克将军，我从一开始就把任务目标全部告诉你了，现在，你反过来问我有什么想法？』说话中，这个男人做了一个指脑袋的暗示动作。 『请原谅属下的笨拙脑袋！但是，属下是真的希望知道，统帅大人您所设定的底线是什么？』 『我设定的底线？』 『是的，关于保留艾尔多拉多卫城完整性这一点，我们将士究竟要做到什么地步，才不算是造成了破坏？如果不知道这条底线，士兵们作战时就很难放开手脚啊！』 『我明白了，原来是我的命令太含糊给大家造成了困惑……』 其实，并非双方会错意，而是某方有意回避了核心问题。因为，这场战争实质是非常微妙的，理想的结果，不能通过争取而来，只能耐心等待机会自然浮现出来。这对海兰斯联邦和艾尔多拉多也是一样的，人所能把握的只有过程而已，至于结局是否完全符合意愿，并不一定最重要，很多时候不完美的结局到最后往往又是完美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之于道路，毕竟还是要继续往前走，虽然不一定正确，但不前进就绝对不可能找到正确之路。所以，思考的时候应该懂得适可而止，尽量避免陷于无限空想的死循环。 『看来我还真是逃脱不了干系呢。』放松以后，克里斯再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把所有纠结的个人情绪都带走。 『统帅大人您这是……？』 『阿莫斯·刚克，过来，我给你看些东西。』 那位大人，他要施展出其作为『神』的神奇能力了！ 刚克走过极其漫长的几步路，好不容易站到了克里斯为自己设定的一个位置——这边风景特好，不仅把原野上的海兰斯军尽数收入眼里，连艾尔多拉多卫城都囊括在内！ 世界，原来这么大，人的视界，却如此狭窄，只看懂了个人能够识别的东西。 『你看到什么？』 『一览大势。属下觉得，如果能在这个制高点直接指挥作战，那一定会对海兰斯联邦非常有利。』 『没错，但这对普通人眼来说，很难办到吧。』 克里斯一句实话就把刚克拖回到现实困境当中，由于艾尔废都的瞭望台距离战场太远，于是，对手仍然居高临下指挥，而自己却只能拿着地图来作战，关键问题根本没有得到解决啊！且慢，这观摩举动是由至高王主导的，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 『至高王大人，您带我看这些东西，是不是因为在这里包含了什么信息？』刚克不太敢确定，只是大致觉得，凡事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要说信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关于之前你提到的底线问题，我想，用这种方式来说明会比较合理。』 『从这么远距离也能解释到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需要点特殊东西帮忙罢了。』 完全进入状态的克里斯就是这样子，不慌不忙，有耐心有条理有自信，外人根本洞察不了其内心想法。有时候，一些很平平无奇的事物，经过他的手摆弄几下，便会摇身一变成为『神』之造物…… 『说实话，我并不想介入到你们的战斗里，但如果我不做点什么，似乎又无法打消你的疑虑。那么，我们就来看看敌人的阵地到底要怎样攻陷才最合适吧。』言出必行，克里斯果真拿出了一件充满想象力的特殊事物，并递到刚克手里。 『至高王大人，我要怎样配合你才合适？』 这金属造物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做工精细，主体部分是由两只小圆管平行组合而来，结构十分简单一目了然，值得一说的特异之处是小圆管前后都装上了玻璃镜，这么看来，光线应该是可以从一端穿透到另一端。再延伸猜测一下，莫非是要借这个奇怪东西来观看远方景色？ 刚克试着研究『神』之造物的时候，没想到克里斯同时拿出了另一只相似之物，并作出了示范动作——果然是要放到眼睛前方来使用啊！ 『看到东西了吗？』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哦，我教你怎么调整它，这样就看得清楚了。』 又经过一番教导，刚克终于学会了使用这个来自不同世界的新鲜事物。 『好、好厉害！竟然从这个距离也能看到艾尔多拉多的街道模样！』兴奋之情，实在难以掩饰，刚克感觉到自己的说话声跟双手都在颤抖，但根本不受控制。 『嗯，但是要说指挥作战，还稍微有点勉强。』 『已经足够了！我们可以利用它提前知道敌人的动向，然后把信息传过去，做出相应防御！』 『距离这么远你要怎么把信息及时传过去？』 『这个……』 『刚克，我知道你现在一定产生了许多新想法，但我也要提醒你一句，这「千里眼」绝对不能用来辅助你指挥作战，它只能在休战时给你搜集情报用——这是我的底线。』 任谁都应该看得出来，这是海兰斯至高王克里斯·索罗的原则，他一直都是这样指挥海兰斯军队的，尽量不介入事件，只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然后把作战任务全权交给下属。 『既然如此，属下只能把指挥中心搬到艾尔废都来了。』这可以看作是刚克将军一点小小的不满，当然，不满归不满，实际办事还是得按照原则来做。 『部署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我要认真告诉你的是，艾尔多拉多人的骗局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尔多拉多人的骗局？！』 『没错，我观察过史特莱克部队的几次推进线路，那明显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不管对敌人抑或对我方来说都是这样。』 瞭望台上的君臣二人重新拿起『千里眼』进行沟通，克里斯先是标出具体方位，接着带视线从卫城北门进入，沿街道前进，最后来到那个关键位置。 『那地方，不应该是个分叉路口吗？怎么反而在其中一边建起房子截住了？很不合理吧。』 『我想，那房子恐怕是专门建起来拦截道路的，只为了这次战争。』 『我的想法更大胆，那地方，说不定是专门留给我们发现的。』 『专门留给我们发现？』 『海兰斯人一定会有艾尔多拉多卫城正确的街道图，然后，根据战斗信息和调查情报，这份地图会持续更新，到时候，我们就会发现当中的问题之处。』 『发现问题之处就要去铲除它，打通原本应有的路线，这样子，我们就能更快攻进内城的据点。』 符合逻辑的做法就是这样，出现问题，便优先解决它…… 『等等，如果说艾尔多拉多人设置了这些迷惑东西来等我们去攻破，那么，我们的进攻思路岂不是要被限定在一定范围了？！他们只要部署在适当的位置防守，不就事半功倍了吗？！』刚克跳出常规思维框框，终于发现『骗局』的精妙之处了！ 『不光这样呢，刚克将军，这只是阴面的作战策略。站在阳面的角度，假如我们一直不能发现这些不妥位置，我们就会像史特莱克那样跑遍整个卫城，又得冲破一道道关卡才能到达目的地！可怕的艾尔多拉多人啊，绕过进攻是死路，专门攻略要点也是死路，他们不把我们全部逼死在里面是不会罢休的！』 实在太厉害了！该赞叹的不仅仅是艾尔多拉多人的智慧，还更应该赞叹眼前这位真正的智者！这已经彻底超越了战术策略范畴，可以看作是高端领域的作战理念！ 要是以高端理念来重新观看整场战争，甚至可以推算出，艾尔多拉多人其实更早便算出了消耗战的利弊，所以他们才胆敢放心待在卫城里守株待兔，因为，远在他乡作战的军队总要面临物资短缺的问题啊，而主场作战的却能够一边生活一边打仗，这就是艾尔多拉多卫城从来没被攻陷的原因了。 『统帅大人，那、那我们的逐步攻略作战策略，岂不是从一开始就全部错误了吗？』 『别这么快下结论，你不是找上我了吗？』 『啊！』 没错！有能耐超越艾尔多拉多人战术思路的，还有『神』海兰斯至高王这位最强的存在啊！ 『依我看，消耗战这个基本思路是没错的，如果要修正它的话，那就是将它写入到战略级的高度，反过来，耗掉艾尔多拉多人的耐心。』 『什么意思？艾尔多拉多人不是很有耐心地想跟我们打消耗战吗？他们也只能这样来争取胜利呀……』 『耐心是一定有的，不过，只要是人，就必然会有痛点——找到它，打准它。』 『艾尔多拉多人的痛点……艾尔多拉多卫城！』 『对，他们要守住那座城市，我们就要让他们守不住！』 战争之所以叫战争，而不叫大规模战斗，核心在于战争是有很多可cao作空间的，战斗只是其中之一的手段，而非目的。 战争背后真正想要实现的目标，往往只有部分大人物知道，大多数情况下，人们只有从史书分析才能了解当年事件的来龙去脉，进而解释到战争动机，以及那一段令时代走向变革的故事。 战争，吸引男人前赴后继投入其中的魅力就在于此了，一个人，一句话，一个理念，便足以撼动千百年累积下来的智慧！ 『国家与国家爆发战争，造成破坏是在所难免的。阿莫斯·刚克，我要求的是保留艾尔多拉多卫城完整性，但我从来没说过，「完整性」这个词是包含了所有东西。』 说话的同时，克里斯又把『千里眼』放到瞭望台围栏上： 『拜托你了，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