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狠人
但凡能在禁军效力的兵士,无不是从各地府军之中优中选优,择其身强体健之人充任,说是大唐最精锐的部队也不为过。 武德九年,颉利南下之时,如若不是十二位与东宫六率兵士拼死效力,说不得,那时节长安城都能被人给攻破。 所以禁军自傲,也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独孤策也曾想过,他来东宫左卫上任,肯定不会太轻松,只是没料到,第一日来点卯,就遇见了闹事的。 独孤策看着那粗壮大汉,道:“你是何人?现居何职?” 那大汉道:“某家东宫左卫副率张道成便是。” 独孤策闻言,知道这人便是他的副手了,东宫左卫上设一卫率,下设两个副率,其中一个是韩先,另一个就是这张道成。 他在来之前,也曾打听过了,知道这人,当初便跟随太上皇李渊自太原起兵,大大小小的阵仗经历无数,按说以他的资历,功绩,便是封不得公侯,一个县伯的爵位也总该有的。 可只因张道成出身寒微,在军中被受打压,他又时常酗酒,鞭笞士卒,故而一直不得高位。 按说独孤策还是挺同情这个张道成的,可是今日他才第一次来,这张道成就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若是不教训教训,日后岂不是要翻了天去。 张道成为何要闹,独孤策也能猜到,原先东宫左卫率年前接任绥州刺史,上任去了,按照以张道成的资历,也该他接任这卫率一职,谁知道,却被独孤策给抢了去,他心中若是能服,那才叫怪事了。 独孤策心中想着,冷笑一声道:“怎地?张副率是说我当不得这卫率一职!” 张道成也不惧,他天生就是个浑人,听人说当初还曾醉酒要鞭打皇亲,如果不是尉迟恭力保的话,当时就被砍了脑袋。 “当不当得,还得看大人手段如何,末将是个粗人,只知道在这军中,能者为先,大人小小年纪,有何能耐做得了这卫率,别说末将不服,这军中的将士谁人能服!?” 张道成说着就鼓噪了起来,一些他的亲信也跟着闹,一时间营中乱作一团。 独孤策却也不恼,道:“哦!张副率说是能者为先,不知怎样的才算是能者?” 张道成上前一步,道:“大人若是胜得过末将这双拳头,末将便认大人这卫率,就是不知道大人敢不敢!” 独孤策还没等说话,一旁的韩先便恼了:“放肆,张道成,你屡屡与大人为难,难不成你要造反吗?” “放屁!”张道成骂道,“你爷爷跟随太上皇起兵夺天下时,你小子还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玩呢,也敢在老子面前乱叫!” 韩先闻言大怒,就要上前与张道成厮并,却被独孤策一把给拉住了。 “大人!这厮出言不逊,让末将教训教训他!” 独孤策笑道:“你且稍安勿躁,这张副率要挑战的是我,你只管站在一旁就是了!” 独孤策也不是个好脾气的,就算是在前世军中,讲究官兵平等,他也时常因为训练上的事,体罚战士,更别说到了现在这个时代。 张道成以下犯上,况且点卯迟迟未到,便是砍了他的脑袋都不为过。 “好!张道成,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独孤策说着目视校场之上的其他兵将,“本官也给你们这个机会,不管是谁,只要觉得自己手段高强,只管站出来,谁若是能胜得了本官,这卫率一职,本官拱手相让!” 张道成闻言一惊,接着喜道:“你说的可是当真?” 独孤策目光冷厉的看着张道成,道:“军中无戏言!” 不知怎地,被独孤策瞪了这一眼,张道成竟觉得身子一阵发抖,随即就想到了关于独孤策的那些传言。 这可是传言之中,连突厥人见了都要退避三舍,闻其名就要望风逃窜的杀神。 原本张道成只觉得那些传言都是夸大其词,一个小娃娃能有多少本事,可听独孤策竟然斩钉截铁的说什么“军中无戏言”。 张道成的心中也不禁画魂儿,难不成这小娃娃当真有那样的手段。 独孤策接着又道:“张副率,本官输了,将这卫率一职拱手相让,你若是输了,又待怎讲?” “这~~~~~~” 张道成一时语塞,他原本只是想着给独孤策一个难堪,哪想到竟然僵持到这一步,如今他也是骑虎难下,当着满营将士的面,自然不能认怂,顿时心一横。 “末将若是输了,大人只管将这颗头拿去,算是末将向大人赔礼了!” 独孤策冷笑一声,道:“张道成,你当你项上人头还是自己的吗?军营中的,本官今日点卯,三通鼓毕,你迟迟未到,该当何罪?军中饮酒,该当何罪?屡屡顶撞上官,又该当何罪?你身为副率,本该以身作则,可你却触犯军规,本官饶得你,大唐军法也绕不得你!不过,本官就给你这个机会,只要你能胜了本官,一切罪责一笔勾销,这卫率的位子也让你来坐!” 独孤策说着,迈步下了点将台,站在张道成跟前,冷声道:“念在你多立军功,本官让你三招。” 张道成听独孤策方才的言语,心中已经不免惊骇,此刻见独孤策就站在他眼前,那目光分明就是在看死人一般,倒是激起了他的几分怒气。 大喊一声,上前一步,一拳朝独孤策打了过来。 “大人当心!”韩先见了,惊呼出声。 独孤策却不慌不忙,只等张道成的拳头打到了他的面前,方才横跨出一步闪过,嘴中念道:“一招!” 张道成一击不中,心中更怒,大吼一声,紧跟着一腿朝着独孤策扫了过来,独孤策照样一派从容,身子原地转了一圈,竟到了张道成的身后。 “两招!” 张道成只觉得眼前一花,不知道什么时候,独孤策竟然到了他的身后,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才知道,传言未必都是假的,独孤策能在绥州闯下诺大的名声,想来也是手段高强的。 思及此处,张道成也收敛了心神,转过身,跳开一步,看向独孤策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惊惧。 独孤策背负着双手,道:“张副率,你还有一招,若是再打不到本官,你项上人头可就该搬家了!” 张道成稳住了心神,围着独孤策转了两圈,瞅准了机会,大喊一声,张开双臂就扑了过来,看他那架势显然是打算将独孤策一把抱住。 独孤策却动也不动,任由张道成双臂将他箍住,若是换做旁人,被张道成这般雄壮大汉困住,怕是也只有认输投降的份了。 可独孤策显然不是寻常人,感觉到张道成双臂发力,冷笑一声,道:“张副率依然三招了!” 话音刚落,众人就见张道成双臂突然被撑开,独孤策凌空跃起,在空中扭转身子,只一眨眼的功夫,便踢出了三脚。 嘭!嘭!嘭! 连着三击,全中张道成的脑袋,最后一脚尤为凶狠,竟将身高体壮的张道成,硬生生的踢飞了出去。 在场众将士见状,一个个都惊得目瞪口呆,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张道成可是东宫左卫之中手段最为高强的一个,平日里营中任谁都不能在他手下讨得半分便宜,谁知道几日竟然被新来的卫率轻易的就打倒了。 想到独孤策凶名,跟着张道成一起闹事的几个将官都被吓的噤若寒蝉,心中后悔不迭。 张道成被踢得头晕脑胀,好半晌才站起来,看向独孤策的眼神也满是惊骇,有心求饶,可又拉不下脸来,又不甘心就这样认输,可是再上去打,却已经没有了心思。 张道成犹豫不前,独孤策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紧走两步到了张道成跟前,双拳抡动,众将士只听到一阵嘭嘭之声作响,再看时,张道成已经躺倒在地,鼻青脸肿,满身灰尘,挣扎着还想要起身,却已经是不能了。 独孤策冷冷的看了一眼,掸去身上的灰尘,道:“营中军法官可在!?” 众将士之中,一人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在独孤策跟前单膝跪地,道:“末将军法官马康。” 独孤策道:“我来问你,点卯不到,军中饮酒,顶撞上官,都是什么罪名?” 马康闻言,心中一惊,偷偷看向还躺倒在地的张道成,一咬牙道:“回禀大人,条条都是死罪!” “好!”独孤策闻言笑着点头,道,“说的不错,条条都是死罪,我大唐军伍讲的便是个赏功罚过,既然军法如此,张副率,也不要怪本官不讲情面了,来人!将张道成拉下去,斩!” 听到独孤策口中,竟然吐出了一个“斩”字,在场众人无不大惊失色。 原想着,即便张道成无力,独孤策惩戒一番也就算了,毕竟独孤策刚到,总该收揽军心,谁知道,独孤策竟然真的要斩了张道成。 “大人息怒,张副率虽然有罪,可念在他多年在军中效力勤恳,又曾多立战功,还请大人宽恕他这一次!” 有人站出来求情,其他平日里与张道成交好的众将也纷纷跪倒在独孤策跟前,为张道成求情。 韩先这会子也到了独孤策身侧,道:“大人!这张道成虽然混账,可好歹是尉迟大人的心腹,还是念在尉迟大人的面上,饶过他这一次。” 张道成听了,反倒是大骂起来:“要杀老子,爷爷借他两个胆子,爷爷跟随太上皇,皇上征战沙场之时,他还不知道在哪呢,一个乳臭未干的奶娃子也敢在爷爷面前放肆!要杀时,只管来,爷爷若是皱一皱眉,便不是好汉!” 独孤策闻言,冷笑道:“好!果然是条好汉,来人,拖下去,斩!再有敢求情的,一律军法处置!” 军法官见有人求情,原还想着拖延一下,谁知道独孤策竟然当真狠了心,要杀张道成。 正犹豫间,却发现独孤策那冷冰冰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不敢再执拗,赶紧吩咐人上前将张道成给绑了。 独孤策见状,一摆手,刚要说话,就听见营外有人大喊道:“刀下留人!” 独孤策一怔,抬眼看去,见了营外那人,也不禁皱眉。 “尉迟因何到此!” 原来来的人正式尉迟恭,他刚刚散朝,就听人说东宫左卫那边闹了起来,他都不用想,就知道,今日是独孤策第一天上任,张道成肯定要闹上一场。 当日他也曾带兵救援绥州,只是半路被柴绍派来传信的给拦了回去,虽然不曾见过独孤策的勇武,却也听柴绍军中兵士说过。 独孤策的手段,张道成哪里是对手,这才急匆匆的赶来,谁知道刚到营门口,就看见张道成被绑了,独孤策下令要斩张道成的首级。 独孤策吩咐人开了营门,尉迟恭到了跟前,先瞪了张道成一眼,接着又看向了独孤策,前日宫中大宴,秦琼还曾带着独孤策来给他行礼,可是今日却又闹了这样一出。 “贤侄!这张道成就是这么个性子,最是混账的,又贪那一口黄汤,喝的醉了,无法无天,今日冲撞了贤侄,自该军法处置,可这浑人曾在老夫帐下效力,最是勤勉,也曾多立战功,还望贤侄看在老夫面上,饶过他这一回。” 尉迟恭说着,拱手就要给独孤策行礼。 独孤策见状,连忙拦住,道:“老大人何须如此,小侄愧不敢当!” 尉迟恭闻言,只道独孤策应了,上前一脚将张道成踹倒,骂道:“你这混账,还不给独孤小将军赔罪!” 张道成心中不服,可当着尉迟恭的面,却也不敢执拗,只得低头道:“大人,下官喝醉了酒,言语无状,还望大人赎罪!” 独孤策看着张道成,冷笑一声道:“本官今日第一次到任,本该宽待兵将,你冲撞了本官,本官不与你计较,可是点卯不到,军中饮酒,却饶你不得!” 尉迟恭见独孤策还是要杀张道成,心中微恼,道:“贤侄,他自有罪,可还望贤侄看在老夫薄面上,暂且将他这颗头记下,打他五十军棍如何!?” 独孤策道:“老大人为张道成说话,本该法外容情,可军法就是军法,倘若人人犯了军法,都可借着人情脱罪,这军法要来又有何用?” 尉迟恭一时语塞。 独孤策接着道:“老大人在军中多年,本该比小侄更加清楚,倘若军中人人不尊法度,岂不是要乱了?” 张道成屡屡挑衅,独孤策可以不计较,可是他点卯不到,军中饮酒,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饶的。 他来自后世,自然知道,对于一支军队而言,最要紧的就是纪律,无规矩不成方圆,民间尚且如此,何况军伍之中。 张道成的确资历老,战功多,拳脚也称得起是中上,可他藐视军法,独孤策岂能饶了他。 “来人!拉下去!斩!” 张道成见尉迟恭都到了,独孤策仍然要斩他,顿时也慌了,再也硬不起来,膝行到独孤策跟前,连连磕头:“大人饶命,下官知罪了!” 独孤策见状,不禁面带鄙薄,却理也不理。 军法官见了,连忙吩咐人上前,拿了张道成就要斩首。 尉迟恭又惊又怒,一把将那刽子手推开,大声道:“老夫在此,谁敢杀他!” 独孤策见尉迟恭一再阻拦,抽出腰间的钢刀,两步上前,挥起就是一刀,张道成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便身首异处,没了脑袋的身子向前扑到,喷了独孤策与尉迟恭一身鲜血。 尉迟恭都不禁被惊呆了,他也是战场上的厮杀汉,论勇武,不在秦琼之下,征战多年,死在他手上的人不计其数,可是何曾见过独孤策这等狠人。 看着身首异处的张道成,心中又惊又怒,又羞又恼,他自问好歹是独孤策的长辈,这个面子独孤策无论如何也该给他,谁知道,独孤策竟然亲手杀了张道成。 人已经死了,丢了脸面的尉迟恭也没法再打下去了,只狠狠的瞪了独孤策一眼,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独孤策却理也不理,吩咐人将张道成的尸首拖下去,将首级挑在营中旗杆上,号令三日,方才准许家人带回去下葬。 转身上了点将台,再看众将士时,人人脸上都带着惊骇之色。 “将那几个与张道成一同的都给本官绑了!” 这次军法官可是不敢执拗了,眼前这凶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真要是惹恼了眼前这位,只怕性命不保,赶紧将那几个犯了事的一同绑了。 “大人饶命!” “大人绕过下官这一回!” 独孤策面色冷然,道:“点卯不到的,本官还可法外容情,军法官仔细分辨,没饮酒的,拖下去打五十军棍,喝了酒的,斩!” 执法兵士上前,又有两个被拖了出来,被砍了脑袋,首级同张道成一样,挑在旗杆上,号令三日方才准许家属带回,其余的自然也免不了五十军棍。 行刑过后,独孤策一摆手,点将鼓敲响,这次谁还敢怠慢,一个个都站得笔直,独孤策见了,点点头,道:“这还像点样子。” 独孤策也不想杀人,尤其是杀的还是军中袍泽,可既然张道成等人撞了上来,也就别怪他不讲情面了。 他要练兵,就要练出大唐最强的一支精兵,攻必克,守必坚,纵然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能勇往直前。 而这一切的先决条件就是纪律! “军法无情,张道成等三人犯我大唐军规,死有余辜,今日本官就给你们做个样,日后还有谁脖子痒了,本官杀得了张道成,自然也杀得了任何胆敢触犯军规之人!” 独孤策说完,举起手中的钢刀,大声喝道:“再有敢犯军规之人,就照着本官这把刀说话!” 一句话说完,独孤策用力将钢刀向地下一掷,钢刀竟插进土里半尺有余。 众将士见了,无不惊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