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不必相认
团长知道自己以前设想过的一种可能发生了。他看着周围没人，对这个长得像自己的小伙子说，你跟我来吧。 继羽有些疑惑地跟着这个中年人，来到了他的办公室。中年人关上了门，听到咔嚓一声门锁关上的声音，继羽的心里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中年人看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张和自己十分相似的脸，和他母亲的名字，他的属相，这一切，都说明了，这可能真的是自己从没有见过面的儿子！ 十七年前，因为自己不知道世间的险恶，一夜之间与相爱的女人失散了。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去了哪里，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如果当年她怀了孩子，正好是这么大！ 中年军人盯着继羽看着，继羽也盯着他看。这个人为什么这么奇怪？长得像你就要带来审问吗？ 男人又问了他一些问题，他都一一做了回答。他告诉中年军官，自己的父母都是河南人，一九四三年逃荒到了范家川；自己是到范家川的第二年出生的；自己还有两个弟弟meimei，一家人都很好，虽然穷，但很幸福。 军官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缭绕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继羽说，叔叔，我还要去找我同学，他来验兵，不知道怎么样了。 他的问话打断了男人的思绪，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说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你想不想当兵？ 继羽说我不想当兵，我想上大学。我同学叫姚双全，他想当兵，叔叔要不你帮帮他？ 军官没有回答他的话，说你到学校给你们老师说一下，就说我晚上找你有事。 双全的身体不知道有一点什么问题，医生说的专业术语他也听不懂，但他听懂的是，他的身体不过关，不能当兵。他抱着继羽的肩膀哭得厉害，继羽怎么安慰都没有用。 双全又窜进了学校的宿舍里，蒙着头大睡。他虽然已经不是学生了，但他的同学对他依然很热情。大家都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也没有人叫他起来。 继羽给老师说他有点事，想请假。对于继羽这样的好学生来说，永远是老师心目中的宝贝。他出来以后，就看到约好的地方已经停了一辆军车。 团长亲自开着车，再没有带任何人。他让继羽给他带路，说是连夜到范家川去见一下他的mama。 继羽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难道说，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有某种关联？这种关联在他的心里越来越强烈，他感觉到压抑和慌张。 路上两人都没有怎么说话，继羽只是在有岔路的时候，提醒他应该往哪边走。他的驾车技术极好，在这不太好的路况上，把车开得极稳。 车在村外停下了，这时候天已经全黑了。军官把车停在不太显眼的地方，说继羽，你去叫你mama到这里来一下，就说有一个叫羽先的人找他。 改莲正在家里给孩子们拾掇衣服。合作不想穿哥哥衣服改小的，撅着嘴生气呢，看到继羽进了门。她还想着今天还没有到放学的时候，他怎么回来了。 炕上的两个弟弟meimei看到大哥回来了，都问哥你怎么今天回来了？继羽把合作抱在怀里，对改莲说：“妈，村口有一个军官，让我给你说出去见一下他，他说他叫羽先。” 继羽的声音不高，却在改莲的心里像扔了个炸雷一般。她不相信地问了一句：“谁？你说谁让我出去见他？” “羽先！” 改莲停住了手中的活计。羽先？天哪，这到底是怎么了？他还在这个人世吗？ 改莲让继羽陪着自己到村外去，合作也要跟着去，改莲很严厉地制止了。 继羽不敢看mama的脸色，严肃得可怕。他小心地问了一句：“妈，那个人和我长得有点像，又问了咱家一些情况，还问了我妈叫什么名字......” 改莲不说一句话，命运总是要和人们开这些玩笑，又有什么办法呢？ 能看到那辆车了，改莲说继羽你在这里等着吧，妈过去和他说几句话。等一会我喊你的时候你再过来。 军官就站在车前面，看不到脸面。改莲直到离他有一米的地方，停住了。 黑暗中两个人影，谁也看不到谁的脸，只有一个轮廓。军官问：“改莲，是你吗？” 改莲哆嗦着嘴皮子：“是我，你是羽先？” “是我，宋羽先！”军官往前走了一步，把改莲紧紧地抱在怀里。 改莲也用热烈的拥抱回应了他。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了他。 “不行，羽先，我现在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了，我们已经不能再这样了。” 宋羽先又试图来拉改莲的手，但也被她拒绝了。改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问宋羽先，这些年，你到底去哪了？ 宋羽先说他当年被推下了山崖以后，被一支路过的共产党的队伍给救了，后来一直在新疆部队上工作。他说他没有一刻不在思念着改莲，至到今天他看到继羽，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有个儿子。 改莲尘封的心也被他感动了，他再拉着她的手时，就再没有拒绝。在夜色中，她感觉到了他浓重的呼吸声，那个熟悉的羽先又回来了！ 她问他成家了没？他用很低沉的声音说是成家了，有一个女儿。改莲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这么多年，你找过我没？如果不是见到继羽，你肯定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个儿子吧？” 宋羽先变得有些结结巴巴起来，说他当年跟着部队到处打仗，也没有时间找。后来就成了家，娶了部队上的一个军医，所以部队上的同事和领导都不知道他曾经娶过老婆......可是，他没有一天不想着她，也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 改莲把自己的手从他紧握的手中取了出来。虽然当年那个赶驴的人没有说他是哪里人，但大地方是知道，因为那个人有沉重的方言。也就是说，宋羽先并没有找过他，也许，这样对他的前途会有影响的。 改莲的心里仍然惦记的，是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书生宋羽先，而不是今天这个已经成了部队军官装了一嘴巴相思之情的宋团长。 她很冷静地对他说：“你也看到了，那孩子就是你的，名字叫继羽，是他现在的爹给起的，什么意思你比我清楚。继羽估计给你也说了，我后来又生了两个，他们是兄妹仨。” 改莲表明了她的意思，这个孩子你最好也不要认了，过去的就过去吧，不要影响你的前程。至于这个孩子，你能做到的，他爹都已经做到了。孩子跟前就不用说明了吧？对大家都好。 宋羽先惊讶地听着她的表态，惊讶于她的冷静，也惊讶于她对事物的拿捏分寸。他在路上设想的她可能会对自己有埋怨有思念，还有可能把儿子叫到他的面前，用一种带着哀怨的声调说：“继羽，叫爸爸呀，这才是你爸爸呀.....” 改莲没有这个意思，她甚至没有邀请他到她的家里看看。她已经明白了做为一个团长亲自驾车到这样一个地方，又选了这样一个时间。这个女人的心思真是什么都明白啊！ 改莲转身要回去了，宋羽先拉住了她的胳膊说：“能让儿子叫我一声爸爸吗？”改莲说：“最好不要叫，这样对你们都好，你放心，儿子我们会照顾好的。” 天气很冷，继羽都站得有些受不了但还是听不到mama招呼自己的声音。直到mama又到自己跟前的时候，mama说：“你让他把你再捎回县城去，好好读书！” 送继羽上车的时候，改莲说：“他叔，多少年没见了，麻烦你把我娃送到学校。给孩子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就再不要说了，他知道那些老事情也没有用。你和我们两口子一块长大的，咱们都要活人呢，是不？” 继羽坐在车上，一路上很好奇地看着这位军官。他心里还笑自己，一天都心里胡想啥呢，和这个军官长得像点，情节都想成了小说里的了。 这个军官的来历听明白了，他是父母的老乡。也许，他和父母还有点感情纠葛？继羽已经大了，对爱情有了一种很模糊的认识。 军官问他，那个想当兵的同学叫什么名字，最后验兵验得怎么样了？继羽说好像没有验过去，说是身体有点什么问题。 军官哦了一声，说你回去了让他先不要回家去了，到武装部来找一下我，我叫宋羽先。对了，你想不想当兵？ 继羽说我不想当兵，我想考上大学。我的理想是当医生，如果能给人整容的那种更好。 军官说你为什么想到给人整容了？继羽说我爹的脸让火给烧了，我一直想着如果我能有这门技术就好了，毕竟他们的脸成了那个样子，都不好意思到人前面去，太自卑了。 军官心里一动，说你爹对你好吗？继羽说当然啦，我爹对我比对我弟弟都好，听我们范家川的人说，小时候我爹都一直把我在脖子上驮着呢。叔叔，你的孩子多大了？ 军官愣了一下说，我的孩子比你小四岁，是个女儿。你真的不想当兵吗？ 继羽说，不想当，我的理想是上大学。我那个同学叔叔要是能帮忙的话，就帮他圆了这个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