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玉泉家事

    　　在继羽的事情上，肖子铭两口子第一次出现了分歧。在肖子铭的心目中，只要是儿子答应了小凤姑娘，那么以后不论到了什么情况下，儿子都必须娶她，“哪怕他进了紫禁城，当了皇上！”

    　　陈世美是不能当的，不要说包青天不在了，当了陈世美，肖子铭的牲口圈里就有铡刀。可是改莲却有她的想法。

    　　小凤比儿子大三岁，现在的儿子想上大学，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所以在这个问题上，她其实已经有所松动了。再说了，小凤的出身问题她也想过的，说不考虑这些问题是假的。

    　　现在两口子谁都不能替继羽作这个保证，毕竟明年继羽才参加高考。林书记看出了两口子也不可能给自己一个准话，只好出来了。

    　　天气已经凉了，他看到一个人在前面走着，仔细辨别了一下好像是程玉泉。但看他好像有些躲躲藏藏的，谁知道又去谁家，也就没有打扰他。

    　　程玉泉已经成了家，孩子都生了两个。他的母亲也已经去世，程家的四支老户关系更加地不好了。

    　　程玉泉名义上是二叔的过继儿子，但实际还是老四这一股。兄弟三个成家后，老妈一死，他爹也就是程四叔就没有人要了。

    　　程四叔一个人住在老屋里，程玉泉新搭了两间屋搬了出去。三个兄弟倒是很相似，全部都是怕老婆。

    　　程玉泉在结婚之前，牛皮吹得啪啪响。张口闭口地笑话两个哥哥都是怕老婆，他以后要是娶个老婆就如何如何，这个调子在范家川可以说是路人皆知的。

    　　他后来的表现还不如两个哥哥，起因来自于一次争斗。他娶来的老婆是邻村的，身段模样还行。刚结婚的时候，程玉泉确实挺像个男人，在家里在外面都是面子十足。

    　　当时老娘还在，也算过了两天幸福日子。有这么孝顺硬气的儿子撑着，父母自然脸上有光。后来生了孩子以后，有一天这程玉泉不知为了什么事，把婆娘打得下不了炕。

    　　在范家川，打老婆的男人都算是有本事的男人。可这一回程玉泉低估了老婆娘家的势力。邻村娶来的这个媳妇，是一个大家族的姑娘，父亲有些文化，所以对女儿的教育一直是三从四德方面，这次程玉泉把媳妇打得重了，让村里另外一个娘家也是邻村的人回去给说了。

    　　这个家族的人光子侄就来了十多个，当天夜里人睡定时分，程玉泉都睡在炕上了，听到院子里人声闹哄哄的，不知道什么事。老婆正在给孩子喂奶，也不清楚到底咋了，说你出去看看。

    　　程玉泉出来一看，院子里都是人，天色不是太暗，有些月色。有的人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家伙。就见一个壮小伙到跟前，叫了一声程玉泉，他刚嗯了一声，就被打倒在地。

    　　叫他的那个小伙子，按照辈份还要把他叫声姑父的。他意识到这是老婆娘家来的人，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一个劲地喊：“宁子妈，宁子妈，快来快来，你娘家人这是要我命呢！”

    　　老婆等到把怀里的孩子放稳当，出来以后才发现程玉泉已经被打得不能动弹了。这支人马经常出面给娶了自已家族女儿不听话的姑爷们当娘家人，手下有的是分寸。他们把你打得让你浑身都疼，但又不影响你明天下地干活。

    　　来的人都是程玉泉老婆的侄儿辈，而且一个亲侄子都没有。在理论上，他们亲房是是不知道打人这件事的。程玉泉吃了这个哑巴亏以后，再也没有动过老婆一指头。那些小伙子走的时候说了：“姑父呀，你娶的时候也不打听打听，后山老张家光坟园就占了五亩山呢，你也敢打我姑呀！哪天我们兄弟要再听到你和我姑两个哼哼唧唧的，别怪娃们到家里问问底细。”

    　　程玉泉也只能认了，后山张家他斗不过。从那以后，他也成了怕老婆之一，老妈一死，老爹没有人要，只好在老屋里一个人过了。

    　　三个儿子每人一个月给老汉端饭，月有大小，大月多一天，就为这多一天少一天邋里婆娘们也要算帐。程玉泉的性子是给彻底磨下来了，他在老婆跟前没有了什么说话的地方。

    　　他在村子里的地位大不如以前。他以前和范老四有范志信走得很近，而且范家明显有在范家川掌权的迹象。他的判断没有错误，范家是掌权了，但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范老四和范志信在很短的时间里，一个下台一个失踪。他也就没有了任何与村部交往的机会。范老四的下台大家都能看到，但范志信的失踪，却让他无法理解。

    　　一个大男人就那样没了，他在心里把所谓的嫌疑犯画了一千遍。范志信也算是他的朋友，他一直怀疑那几个人，但却都是看着很像，最终都没有办法破得了这个案子。

    　　他在家里的地位让他变得敏感了起来。老婆是个聪明人，也很能吃苦。她在家里知道程玉泉对他很害怕，便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唯唯诺诺，程玉泉的地位在村人的眼里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生产队里干活，像他这个身份，总是让队长指派到那些脏话累活上面，搭伙的人都是换着的。

    　　这几年不知从哪个县学来的，说是要压砂地。硬是用架子车拉着上山。他基本上从把那个架子车的把子抓到手里以后，一个月没有换过。

    　　那些给他装砂的人根本不管他的死活，推车的也是在后面做做样子。直到有一天，他在上山坡的时候，感觉到今天后面推车的人咋这么卖力的，回头一看，是范老五的媳妇。

    　　范老五的这个媳妇，现在也有了孩子，平时就东家西家给帮着带。范老五在城里上班，隔一段时间才来一趟。

    　　程玉泉感激地看了她一眼说：“你鼓那么大的劲我说咋拉着轻松呢。”婆娘笑了笑说：“这么大的坡，不鼓劲把你不挣死呀。”

    　　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单独相处，在以后的劳动中，他们总是心照不宣地在一起干活，虽然都不说什么，但从双方的表情里，能看到他们愿意在一起，起码是愉快的。

    　　有的人看出了一点苗头，对那个婆娘说，你可别和程玉泉搅和在一起，他家的名声可臭了。对他的描述，基本上都是从他妈昧佛那段开始，中间少不了讲到程盛泉和马寡妇的事情，都是他们程家人么。

    　　人们对程盛泉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坏的印象，但他当初和马寡妇毕竟有过一段名不正言不顺的关系。有的老辈人便给这个叫素素的女人说：“这爱勾搭女人是有门风的，程家几个都出过，你别招惹。就是这个程玉泉，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

    　　她好笑着人们对她的关心，后来也就慢慢地在劳动中回避着程玉泉。可是程玉泉在她面前，却并没有表现出人们所形容的那么不堪来。

    　　程玉泉已经结婚几年了，和老婆也到了不咸不淡的地步。当她和两个嫂子在父亲的葬礼上大吵大闹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们兄弟三个活得都是一样的窝囊。

    　　其实这些年他已经变了好多，随着年龄和在家庭的地位，他发现自己以前做错了好多。他和程盛泉走得近了一些，在他眼里，其实自己的这个堂兄倒是活出了人的真味道来。

    　　程盛泉感觉到了他的意思，也不拒绝这个弟弟来找自己聊天说话。程盛泉读的书多，就劝他想开一些，不要和婆娘计较。程玉泉就想着说哥你不打算这后人的事了？

    　　程盛泉的年龄还不是太危险，但马寡妇肯定已经不能再生育了。程盛泉说我有新岁以后负责把我送到山上埋了算了，我不要人顶门。你给二爸顶门，他看到了吗？

    　　程玉泉在堂兄这里受到了很多“点化”，自已觉得好像有了一些提升。可是在老婆的眼里，他依然如故。好在大家都穷，条件上也就没有必要去和谁比了。

    　　他还是喜欢和素素来往，素素的脾气好，他喜欢。反正村里的人都有到别家串门的习惯，他就找机会到素素家串门。

    　　要论嘴巴，他是一个很能说的男人。慢慢地，他们两个很熟了，好在有年幼的孩子在场，不至于尴尬。有时候他们也开一些半荤半素的玩笑，素素也并不生气，只是红了脸，笑骂两句完事。

    　　今天晚上他是到素素家去的，后面的人是林书记，他从咳嗽声中已经听出来了。他有些心虚，但又在心里给自己壮胆，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怕他做什么！

    　　他前几天到素素家，找了个由头说是让素素给他的侄女小凤找个婆家。范家川谁不知道小凤根本就不认他这个堂小叔？可是两个人还是在那里把这件根本不存在的事情说得像真的一样，好像边上有人监督他们的活动似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程玉泉现在变得越来越像个有文化的人，这一切都是受了程盛泉的影响。对于他这个变化，当年给他当过老师的沈先生就笑着给别人说，这个程家的调皮骡子，倒是真改了一些心性，这是想学好呢。

    　　素素每天吃过饭后就是哄孩子睡觉，范老五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回过家了，她有时候在家里也会胡思乱想。每到这个时候，程玉泉讲些笑话倒是能把时间好打发一些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