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志得意满
范家川的村部建设对范家川大多数人来说，并不是那么与自己休戚相关。每个人都希望的是，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能在村里面任职，当然是最好的。在农村来说，无疑宗族观念是第一位的。 范家川对谁当哪个村部的哪个位置，最关心的莫过于那么几个人。他们把农民的那种蕴含于憨厚外表之下的狡猾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个人在后面的小动作都尽可能地消弥于无形之中。 范老四无疑是整个范家川人中最有野心的一个。对于自己的亲大哥范老大，他越来越看不上这个人。当然，做为一个大哥，他是合格的。但做为一个村长，他无疑是窝囊而无能的。他每天躺在自己那个光着席板子的炕上，想完女人就想着怎么让范家川这个死水潭再能翻腾起来。 他到乡上找了乡长。乡长对他的做法很是赞赏，但那个书记对他不感兴趣，这一点让他有些灰心。他的入党问题已经解决，乡长对范家川的工作是不太满意的，他说他们会派人到范家川来指导工作，希望范老四到时候能把担子给担起来。 他现在跑的地方多了，听得词也多了，他明白担担子是什么意思。那么那个职位适合自己呢？书记、村长、小队队长、会计、文书、保管......自己现在就是小队队长，没意思。要当就当书记，把林之轩那个狗东西给赶下去，反正现在自己也是党员了。如果当不了书记，那就当村长？可村长是大哥当着，总不至于把大哥给赶下去吧？ 他在心里给自己的未来进行了规划，他相信有乡长的照应，自己绝对能站稳脚根。他已经听说了县里档案中有记载自己有共产党嫌疑的事，心里当然高兴得很，没想到老地主给自己还帮了这么一个大忙。 他私下给六子和范老五都说了，要争取在这次进到村部去，到那个时候，范家川就是咱们弟兄的啦！ 乡长和乡上的小王如约来到了范家川。他们在范老大家吃过饭以后，来到村部，指导研究村部的建设问题。所有村部的各个成员都被通知，饭后到村部来开会。 人们陆陆续续都到了。范老大环视了一圈，都来齐了，就给乡长说，都来齐了，开会了。 包乡长简单地讲了一下国际形势和国内形势，当然是一片大好。最后话锋一转，对范家川的阶级斗争提出了批评。别的村子都是如何如何把地主阶级打倒在地，而且在成分划分上，范家川的成长划得普遍偏低。林先生刚准备解释一下，被乡长抬了一下手给制止了。最后乡长强调，要对范家川的村部成员进行调整和补充，目的只有一个：“加强力量，把阶级斗争更加有力地搞下去，在刚刚解放这个时期内，这是一个硬任务，心慈手软是办不好农村事情的。” 林先生和范老大都做了自我批评，两个人都把问题的根源揽到了自己身上。乡长对这一点还是比较满意的。他对范老四的能力和资历做了介绍，当说到国民党来调查，范家川的地主已经感觉到范老四是一个激进革命者的时候，林先生和沈先生对望了一眼，这真是造化弄人，当时说到这些的时候，他们两个人是在场的，那只不过是程旺泉为了报仇罢了，怎么又扯到了他是一个激进的革命者身上了？真是阴差阳错的怪事！ 乡人们没有那么多的讲究，即使当事人就蹲在当面，说你不行也就说出来了，这也倒好，一会儿功夫把新的人选也定出来了，可惜给范老四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位置，这一点让乡长很不满意。 林先生和沈先生提议把肖子铭放到了四队队长的位置，这个提议只有范老四表示了异议外，其他人都一致同意。乡长问他不同意的原因，他说是肖子铭是个外乡人，历史不清白。乡长说那时候逃荒出来的很多，这种情况很正常。 调整完了的这个结果，显然乡长不满意，范老四也不满意。他还是三队的小队长，这个位置不是他想要的。他用眼睛盯着乡长，意思是现在怎么办。 在开这个会之前，范老大在家里和老婆已经商量过这个事情。他们已经在心里替范老四算了一笔账，范老四的最大可能是当村长，那么后面的问题怎么处理？ 在林先生和范老大中间，如果为了把范老四放上来，这两个人只能下一个。如果下，只能是范老大。在一个村子里，把最掌权的两个位置都让你一对亲兄弟占着？连范老大的老婆都明白，这分明就是一个笑话。还是范老大的老婆聪明，说你到时要是看着人家乡上非要让范老四上，你就把自己的位置提出不要当了，不然的话，最后说不上还是让人家给弄下来，脸上还有些挂不住。让出来名声还好听点，再说当那个官，我看你也费劲。 这是范老大今天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是不会往出亮的。虽然说现在也没有什么实惠，但那种让大家尊重的荣耀感还是让他一个农民有了很大的认同感。 范老大还在想着，谁想到林之轩突然提出，他觉得自己能力有限，想把这个书记让出来让别人干，自己可以当个保管什么的，都行。自己给人看病还行，当这个书记确实有些为难他了。 范老四瞬间眼睛亮了。他看到了希望就在眼前，在他的理解中，这个林先生还是很识时务的，乡长一点头，这个事一定，多好的事情。 乡长是知道这个林先生底细的，他是范家川第一个共产党员，他的介绍人杜掌柜，现在已经不在了，是县上有底可查的老牌党员。把这样的人换掉，他估计自己的麻烦可能马上就会来到。一想到这里，乡长说：“这可不行，林书记，你这工作大家都是看到眼里的，只要以后把阶级斗争这根弦绷紧了，工作抓一抓是没有问题的。范家川的旗子还得你来扛。” 林先生的这步棋，是他和沈先生提前想好的。他们早就知道乡上想用范老四，所以以退为进，试探一下乡长的意思也是必要的。现在看来，他们的目标不是自己，那么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了。林先生的戏演到为止，他看了一眼沈先生，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下会意的眼神。 范老大站了起来。他把烟锅拿在手上，把早就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包乡长，我是个大老粗，这年龄也大了，大家把我放到这个村长的位置上，我是很感谢上面领导和村里的乡亲对我的支持。怎么说呢，现在村里又出了几个做事各方面都比我这个老人手能干的，腿脚也比我好。所以我想还是把我这个村长给拿掉，让他们年轻人干去。让我当个别的差也行，反正我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把咱共产党的事情做好就行，乡长你看这么行不？” 范老大站起来的那一刻，乡长估计自己的想法要实现了。当他知道范老大是范老四亲大哥的时候，他就有过这个想法。他对范老大的办事能力是看不上的。一个村里，他去过的两回以上的村子，没有一个村长像范老大这样，除了老实憨厚，当然还有一个解放前就加入组织的身份外，他看不到他做为一个村长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当然做为一个农民，他无疑有很高的威望。他已经想好了，如果这个范老大能主动让贤的话，正好把范老大和范老四的身份对调，那将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乡长的想法当然别人是无从知晓的。范老大期望乡长也能向拒绝林先生一样，把自己的想法给回绝了，他此时的想法很矛盾，明明是自己提出来的，却又希望对方不要答应，或者不要很痛快地答应，好像那样一来，自己的脸面能好受一些一样地。 乡长竟然没有客气的意思。他说范志利同志能有这个觉悟，我做为一名乡长还是很敬佩的。哦，你们两个是亲兄弟呀？范志利，范志朝，在这里是个大家族。这样吧，干脆你们兄弟两个一个是村长一个是三队队长，正好对调一下，以后范志利同志还是要发挥老同志老党员的作用，其实这个不用我多说了，你们本来就是亲兄弟，互相帮助肯定比别人更热心。 范老五最终没有安排上任何一个职务，毕竟村部不是他们范家的。肖子铭的队长是沈先生提议的，其实他就是不提，也会有人提出来的，这个在会议的过程中也有人说了。 范老四踌躇满志地走出了村部的大门。当他站在门口的田里撒尿的时候，他望着这黑漆漆的夜色，想着有一天，这个范家川属于我范老四的时代应该已经来临了，他要让人们知道，以后不能再叫范老四了，老子的名字叫范志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