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危险重重

    林先生先在村部把这些文件精神给传达了，让范队长回头组织开个全体村民会议，把这些文件精神传达下去。最后又说了一句：“这上面说的这些人，咱们这里当然没有，但不能保证他们哪一个以后会跑到咱们这个地方来。所以我们还是要保持警惕，鹰嘴洼虽然属于金水县区划内，但咱们金沿县和金水县相邻，金沿县的老辈人到现在还把自己当金水人。那个山上的土匪也有一部分是金沿人。所以县上让我们要重视这个防匪的问题”。

    沈先生给大家讲了一下金水县和金沿县的历史。金沿县建县较迟，是民国二十几年的时候才从金水县以黄河为界划出来的新县。鹰嘴洼位于两县的交界处，两县人民长年联姻通婚，往来颇多。老辈人都爱说，以前打官司都是到老金水县打的，那时候压根就没有金沿县。

    肖子铭没有心思再听这些掌故，他现在才真正理解到，即使现在坐江山的已经换了，但自己依然是历史的罪人，他的名字下面还挂着一个“杀害革命干部”的罪名，他和别的土匪不一样，抓住是要杀头的！

    他不敢在大家面前露出任何异常，尤其在范老四面前。他在鹰嘴洼待了三年，学到了土匪太多的本事和技能。他在人群里没有任何异常，甚至比别人更显得正常一些。他蹲在地上，咬着烟袋，就像村里的那些闲汉一样，感觉这件事情离自己非常遥远。

    他晚上回家给改莲把这个情况一说，改莲特别紧张，问那怎么办？肖子铭说现在只要自己一露头，枪毙是肯定的。没有人能够作证，除非当年的二当家马德谦。可是他会作证吗？首先是他现在人在哪里？今天的布告上写着很清楚：现在流窜在民间的鹰嘴洼匪徒还有李凤山、马德谦、秦嘎毛、周魁几个，他是名列第一的罪魁祸首。也难怪，当年的孟家小公子只听到报的名号是他李凤山，别的人一个都没说，本身他也不知道。

    此时真正的马德谦，他的心情不比肖子铭好到哪里去。当年他从鹰嘴洼，如果不是秦嘎毛报信，他可能已经死在了大当家的手下。他那天骑马出来后，没有方向就是乱跑，只要能离鹰嘴洼远些就是安全的，这是他当时的想法。

    他在路上遇到了一支部队，他们问他是干什么的。他在逃跑的路上已经把自己的身份编造好了，就是为了防备在任何一个关卡能经得住他人的盘问。他在政委面前成功地把自己讲述成了一个遭到土匪打劫的贩皮货商人，而且表演得滴水不漏。他在以后的战事中让团长和政委都对他另眼相看，后来还因为作战勇敢当上了连长。

    解放了，他不想回金水县，那个地方他总怕人认出他来。虽然名字改了，可他的模样变不了。当他到地区报到的时候，他灵机一动，要求到邻县工作，这个要求本在情理之中，一纸调令，把他分到了金沿县公安局，任副局长。

    此时全国的镇反运动还在进行，他的桌子上放着来自全省和邻省的通报。他强装镇定地看着有通缉自己的那张布告。在鹰嘴洼时，他曾经带队打劫了好多豪门大户，当时的目标主要是有钱就行，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当年打劫的好多人家竟然都是私下资助了革命的，这在当时是通共，可在今天，就是功臣！国民党政府手里的档案和资料都帮了忙，把这些事情经过现在工作人员的努力，更加翔实和全面。

    上面的好多人有照片，没有他马德谦的。他的档案资料已经由他重新编了一份，除了这张脸，别的都是一个叫马成飞的人的东西，马德谦只是存在过，现在已经被马成飞代替了。

    他现在最怕的是这些鹰嘴洼活着的土匪，只要他们活着，对自己就是危险。这些人活一天，自己就一天不能安睡。他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把枪放在枕头下面，他总是梦见李凤山站在他面前，毕竟，是他害得这个人无家可归。

    局里已经给上面打了报告，要求尽快补充警力。在金沿县，现在最缺的就是有文化和正规培训的知识分子，当然，全国都一样，新政权百废待举，最缺的是人才。

    二十岁的孟凯彪结束了在陕北的学习，拒绝了张伯伯要他继续深造的建议。他在一年前要求去参军保家卫国，但被张伯伯拒绝了。张伯伯不愿意让这个家里唯一的独苗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在他用尽了所有的办法都没有得到同意的条件下，作为某种妥协，同意了他参加工作的要求。

    他要求回到他的老家金水县工作，他的张伯伯知道，这个孩子心里还想着当年的灭门惨案，一家七口一夜全部被杀，不要说孩子，就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是要心里惊骇的。当他打起行李离开陕北往家乡走的时候，他其实心里还有一个想法，他要找到自己的jiejie，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

    年轻的孟凯彪选择了人民公安这条路，这是一条充满危险和未知的职业，但也是他能把当年的惨案了解和处理最好的选择。他到地区报到的时候，正遇上金沿县的领导上来要人。

    金沿县的公安局长无疑是一个煽情高手，他说着一口标准的金沿方言，让这个年轻的小伙子听着十分亲切。金沿金水本来就是一脉，方言基本差不多。这个局长是一个能软能硬的角色，一会儿慷慨激昂，一会儿又嬉皮笑脸，地区的人都说：“罗局长，你都能唱戏了，有好的苗子，我们优先给你配发。”

    罗局长就是这个时候看到孟凯彪的，他扯着孟凯彪手里的档案袋，非要看一下他的资料。孟凯彪哭笑不得，只好给了他。这个罗局长看得出来和地区的人很熟，愣是站在边上陪着看档案。当看到他是大学毕业，两眼放光，一个劲地叫着，这个给我，这个给我，保证三年内我不再来打扰你们了！

    罗局长用他的老面子把孟凯彪接走了，在回来的车上，老罗同志告诉他，到咱们那里干就对了，有你的用武之地。孟凯彪觉得和这个老罗还是很有些眼缘的，他也不再好说自己想回原籍金水县了。

    老罗把他拉到了县公安局，帮着把宿舍都给安排好了。看着天色晚了，他说干脆到我家吃饭吧，你嫂子的糁饭可是做得好的很。

    老罗的家离局里不远，他在这里吃到了久违的糁饭。老罗是个爽快人，当着老婆孩子还有一个亲戚的面，把小孟夸成了一朵花。那个亲戚是老罗老婆的表妹，在县书店上班，吃饭的时候一直偷偷打量着小孟。老罗说话也没有遮拦，看表妹一直偷偷看着小孟，就打趣说：“小孟，你看到我们金沿工作多好，没有对象吧？我这表妹也没有对象，以后到我家里来吃饭，顺便把老婆问题也解决了。”他是粗声大嗓地随口一说，把两个年轻人都给弄了个大红脸。

    副局长马成飞就没有罗局长那么好打交道了。这个据说还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老战士，刚见他的时候还算热情，但看人的目光远远没有罗局长那样爽快和直接。当他接过小孟的档案时，看了几眼又把头低了下去，好像在看照片和人是不是一个人。小孟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这个人怎么看着这么不顺眼呢？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马成飞刚拿到档案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他又仔细看了档案，没错，这就是当年那个孟凯虎的弟弟孟凯彪。当年的灭门惨案唯一的幸存者竟然已经长成了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而且即将和自己成为同事！他不敢想像两个人在一块共事，那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他感觉针对自己的危险越来越多，以前的鹰嘴洼幸存的故人，再加上这么一个案外余生的证人，让他此时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给小孟倒了一杯茶，再一次向他表示了欢迎。又问了一些闲话，说是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就给他说，他这个副局长在工作中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生活中完全可以捧个人场。小孟说他刚上班，如果工作不急的话，他想回老家看一下。马副局长考虑了一下，说这两天有几个会议，开完了你就去。

    马成飞不知道的是，此时的秦嘎毛已经把他列为了暗杀对象。他在心里还想着，嘎毛兄弟呀，对不住了，虽然当年是你放了我，但现在哥哥留不得你了，不除了你，哥哥我在这个世上不安生。马成飞知道如何找到秦嘎毛，他有他的办法。当他确认了秦嘎毛还活在这个世界的时候，他把这个当年的救命恩人已经列到了黑名单上的首要位置。纵然是他这么一个阴险毒辣之人，对除掉秦嘎毛也是经过好多次才下定了决心，可见他对秦嘎毛还是有感激之情的。没有秦嘎毛，就没有他的今天。

    孟凯彪的到来加速了他的行动计划。他本来有一套诱捕秦嘎毛的方案，只是因为心存愧疚才没有实施，现在再不行动，秦嘎毛落在别人手里，那么意味着下一个他马成飞，不，应该说是马德谦将站在某一个高台上接受审判，最后在一声枪响后不复存在。这样的梦他已经做过无数次，一次比一次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