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仇人接生
程小凤往范家川走的时候，一路上想着心事，连后面有人喊她都没有听见。 范新岁今天也到金沿县城去了，大队肖书记让他赶着车去换一些种子。什么都是大队和县种子公司说好的，他去拉上就回来了。 老远看到前面走着一个人，他一眼认出了是小凤。“小凤小凤”喊了几声，到跟前她才发现。 小凤也有些不好意思，坐到了马车上不怎么说话。新岁也听说今天是高考着呢，想着小凤一定是去看继羽了。 天闷热地像要下雨的样子，新岁一个劲地拿着衣襟扇着风。也是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新岁就问了小凤几句。 “你看继羽去了？听说他今天高考呢，继羽学习听说挺好的。” “我没有去，我到医院找转转去了。” 新岁没有再说话，他知道小凤说的是假话，她的脸上能看得出来，这个女孩子有很多心事，既然人家不爱说话，就这样坐着吧！ 要下雨了！此时的范老五老婆素素正坐在院子里，手里搓着一些从附近地里拾来的麦穗。都说这快到共产主义了，她却是看不懂这一切的。 人们听着队长的哨子声，到地里的收割基本是收六成，洒三成，还有一成基本上让风吹走了。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的肚子已经快到生的时候了，可是一个更大的恐惧笼罩在她的心头。 按照她的计算，这个孩子就是这两天的日子。可是...... 按照日子算来，这个孩子应该是程玉泉的！她没有办法，只有对别人说这个孩子还有十几天才能生，那样就可以说是范老五的了！ 老天佑护我啊！素素对老天说的同时也给肚子里的孩子说。娃啊，你就帮妈一回，在肚子里多待两天昂！ 她抱着一丝侥幸，好在自己这是第二胎了，应该生起来很容易的吧？她安慰自己。 前几天范老五又来了一趟，还是老样子，在旁人面前对她很是疼爱，人一走，他马上又是一副嘴脸，她吓得挺着大肚子烧水做饭，就像一个囚犯一样。 他没有再折腾她，但也并没有表现出关心的样子。只有在出门的时候问了一下日子，她按照自己想好的日子说了，范老五哦了一声说，那我给大嫂说一下，到时候让她照应一下，我可能工作忙，回不来。 这五黄六月的天总是忽阴忽晴，素素在夜里听到天上好像滚过一道响雷，却并没有下雨的迹象。 他搂着儿子满缸，儿子不知还在说着什么梦话。在这孤寂的夜里，只有这个四岁的孩子才是她一点可怜的慰藉。 第二天的早晨仍然没有下雨的样子，素素听到了人们上场的声音。这个时候的人们，分成了几个组，有的下镰，有的打场，她还听到了大队长也就是侄子的声音，好像在喊着让谁把牲口拉紧些，别把树给啃了。 素素把满缸叫到了跟前，说你别跑远了，妈有事了你去找你大妈。 满缸向着她点点头。儿子说话还是有一些吐字不清，她还以为有什么毛病，问了一下林先生，说是一点问题没有，你们范家的都这样，小时候说话没一个清楚的，六岁以后就好了。 她的肚子已经有一种下坠的感觉，她知道马上要发生什么事了，裤子上已经有热热的液体在流。反正是第二个了，不慌。她安慰着自己，大声喊着“满缸满缸，去找你大妈，去找你大妈！” 天空又响过一道炸雷，满缸大声哭着：“妈，血，血。”素素一边往炕上挪动，一边说：“缸啊，快去叫你大妈！” 说来就来的大雨惊坏了正在碾场的人们。人们笑骂着老天爷的不打招呼，把摊开的场地简单地拢了一下，就往家里跑，都是队里的粮食，湿了晒一下就行。 满缸找不到怎么到大妈家去的路了，这么大的雨他还没有一个人出过门。毕竟他才是一个虚岁四岁的孩子，他害怕了，想回家去，可是妈就要死了，他看到了妈裤子上的血。 他知道人一出血就要死的，他见过队里杀猪。 从这边跑过来的只有一个女人，谁让范老五家住在村子最西头呢。 满缸向着那个女人跑去，哭着叫“大妈大妈”。这一会在他的心里只有大妈能救自己的妈，妈就要死了！ 那个女人已经快被下透了，听到一个孩子叫着自己“大妈”。 在这个地方是没有叫自己“大妈”的，有的孩子不知道怎么赶的辈分叫九妈，亲房的叫三妈，叫大妈的，肯定是认错了。 她跑到跟前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这个小畜生，你老子怎么教你的，叫我大妈干什么？ 这个婆娘正是程玉泉的老婆。她一看竟然是素素的儿子，再叫到他把自己叫大妈，气不打一处来，说你个畜生，以后再乱叫我撕了你的嘴！你们范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滚！ 满缸哭得好伤心，大妈大妈，我妈快要死了，叫你到我屋里去，呜呜...... 什么？你妈快要死了？婆娘听到这个消息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么大的小孩子又不会说谎的。 “你看到你妈快要死了？” “我妈真的要死了，腿上全是血，都在炕上不动了！” 什么？婆娘一时半会实在无法理顺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意外的消息让她无法理清头绪。 那个泥孩子竟然抱住了她的腿：“大妈大妈，我妈要死了，你到我屋你到我屋。” 婆娘把这个孩子连拉带拖地弄到素素屋里的时候，天上的打雷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响，一声比一声长。 婆娘后悔自己跑到这里来。炕上的女人还在*，孩子却并没有生出来。女人一头一脸的水，汗水和泪水都有。 女人叫了一声：“大嫂，救我！”她根本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自己的仇人，她只知道，他的儿子是去叫大妈的。 程家的婆娘虽然生过两个孩子，可她并没有接过生！ 深深的恐惧把她抓住了，她想跑！我跑了，你死了吧，跟我没有关系，你作孽，活该这个下场！ “大嫂，救我！”素素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只好爬到了炕上，经历这人生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一刻。 女人的腿上全是血，孩子是倒胎！她叫了两声你用劲呀，狗日的你用劲呀，偷汉子的时候你有的是本事，这一会胆子哪去了！ 素素听出了她的声音，惨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笑容。“是你呀，咋是你呢？” 是啊，咋是我呢？我今天要亲眼见到你的下场，这也是老天给你的报应吧！ “我活不过去了，你别管了，这都是拿命还的。你走吧。” 婆娘听了这话反而走不了，她只能想当然地去帮忙，顺手拿起一块布帮女人擦着腿上的血迹。 大腿两侧全是伤痕，掐的，拧的，烫的，还有一个伤痕，竟然是用嘴咬的，牙印都能辨认出。 活该！她心里骂着，眼里却不争气地流着泪。“你倒是生呀，”婆娘两只手都已经全是血迹，“你再不生，人都以为是我害了你这个狗东西，你是二胎咋还这么难呀！” 女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色也变得通红。婆娘吓得只能用一些听来的招数胡乱拍打，她感觉自己都要疯了。 “我不行了，你再不要管我。也算是我给程玉泉偿命了。” “你别胡说，”程家婆娘举着两只血手，疯了一样地高声叫着，“你生呀，把你的胆子拿出来，你害得我们程家还不够呀，你再不生，我掐死你，反正你也活不了，你这个狗日的东西。” 程家婆娘的声音特别高，吓得地上站着的满缸大声哭着。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她似乎发了疯，又一次举着两只血手，那个动作真的好像是向着炕上的女人喉咙而来。 地上孩子的哭声，外面的雨声，还有这个疯了一样的婆娘，素素的精神高度紧张，一声炸雷就像要把天炸破一样，素素吓得浑身一激灵，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什么都停止了一样。 程家婆娘惊讶地看到一个孩子出现在了炕上，就像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 孩子没有哭声，素素安静地躺在炕上，只有地上的满缸在哭着。程家婆娘用颤抖的手把小孩子倒提了起来，用手从后背一拍，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程家婆娘就像虚脱了一样，再一摸大人，还有鼻息，她疯了一样地叫了起来：“狗日的素素，你别装死了，你先人生下来了，又是一个满缸呀！” 素素幽幽地出了一口气，头上到处是水，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我谢谢你救了我。” 程家婆娘站起身来，拿起炕上准备好的布把孩子包了起来，一边说：“其实我是想把你掐死的，你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素素笑了，声音很虚弱：“其实你把我掐死还好，我也不想活了。我看到了，你真是有想把我弄死的心呢！” 外面，雨小了许多，这毕竟是下雷阵雨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