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烫手山芋
对于肖子铭的深夜造访,范老大并不惊讶。从他知道范老四挨打的整个过程后,他已经想到,肖子铭这一次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肖子铭自己装了一锅烟,蹲在了范老大家的炕沿上。范老大也不说话,陪着点了一锅烟。 范新甲和老爹住在一个院子里,他听到了肖子铭进来的声音。其实从今天下午发生的范老四挨打以后,他就高度精神集中,对于肖家他有一种说不出的忌惮。 他进了上房,看到了两个雕塑一般陪着抽烟的人。他刚想说话,他爹用手指了一下门口,说:“出去,你出去。” 范新甲虽然混帐,但却很听爹的话。他出来也没有走远,就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他猜不透这个肖疤脸会怎么做,但他的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想了一下他心里还是不踏实,到哥哥的院子把他哥也叫来才好一些。 范老大一直没有等到肖子铭开腔,就说炕上睡着的婆娘说:“你穿上到厨房去,我和老肖有话说。” 等到屋子里就剩下两个男人的时候,肖子铭说话了。 “范老四说我女子这件事,你得让他给我把脏水舔干净,我女子还没有嫁人,这盆脏水受不起。”肖子铭幽幽地说,“你范家是咱川里大户,这个我知道。别的事我都可以忍,三拳两脚的我能挨住。像这种卖派我女子名声的事,弄不干净,我这当爹的也没意思。” 范老大听出意思了,肖子铭对于这事的态度是,处理不好将不惜一切代价。这个代价是什么?他不敢想像,当年肖家老二才十七八就能提着一面铡刀救父,今天为了女儿,他不知道这个姓肖的外乡人会把自己的弟弟会不会活剐了? 他还记得当年老四和老五的那档子事,他们把程家二少给装了麻袋,让人在程家坟园给救了。多少年来,他们兄弟都相信那个人就是肖子铭,在范家川再没有第二个人有那样的身手了。 怎么办?范老大在心里骂着范老四实在多事,你胡咬人家肖家女子也找个时间呀,刚放工两个年轻人就跑到你家里胡混不过也是奇怪,肖家那个女子怎么会跟着蒋小拴这样的一个人胡跑呢? 范老大说老四那边我去说,合作那娃娃的事好办。估计大家都是看是女子娃长大的,开两句玩笑说几句荤话也不为过。现在是蒋小拴把老四打成那个样子还跑了,不处理一下,以后这种风气可是在川里不好管了。你是书记,这个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肖子铭听出了他的意思,至于肖合作的名声问题,这个好办,让范老四出面澄清,大家也就是开两句荤玩笑,嘴上占占便宜而已;但对于蒋小拴打人的事,不能放过,但严惩。 肖子铭在心里权衡了一下利弊,范家川本来就民风彪悍,经常用武力解决一些问题,如果不对蒋小拴打人的事严肃处理,估计以后还会有人学样,将来会更难管。 肖子铭说:“那好,反正在明天我要在听到有人说我女子的闲话,你给范老四带个话,这辈子他就不用下炕了。这个忙,我姓肖的可以帮!” 肖子铭说完以后就跳下炕走了,出大门的时候看到有两个人杵在黑暗里,他估计是范老大的两个儿子,也没有吭声就自顾自回家了。 范老大给两个儿子说,马上找到蒋小拴,给你四爹说,把嘴一定要调顺了,再别让姓肖的抓住把柄,你四爹眼睛就在裤裆长着,肖子铭把自家的女子一天头上顶着呢,他胡咬啥?肖子铭说了,再败坏他女子名声,让他这辈子再不要下炕了! 范老四听到了范老大托二儿子连夜带来的话,先是大骂了一阵肖疤脸,先人老子的骂了一会儿,后来也渐渐没有了底气,他心里也清楚,以肖家父子的脾气,别说下不了炕不是吹牛,把他活埋了他也信。 范老四的老婆在边上就嘤嘤地哭着,她哭的是儿子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可怜的娃哟,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范家的子弟兵们对于蒋小拴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亲房远房的叔伯兄弟和侄子们看到范老四被打成了这个样子,都恨不得把这个姓蒋的外来户打死才能解恨。 可是他又跑到哪里去了?好些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解放家。虽然解放当兵去了,可是这个蒋小拴还是经常到范解放家去,帮着解放妈干活。人们也能看出来,解放妈对蒋小拴还挺欢迎的。 范家的一帮子侄进门一说来意,解放妈就跳着脚骂了起来,抖着一身肥rou,骂着他们范家大人的名字,把一帮子侄们骂得乱窜。 对于解放妈这样的滚刀rou,范家人也没有什么脾气。当他们都在猜测蒋小拴到底在哪里藏着的时候,他正和沈先生两个坐在沈先生的上房里商量着对策。 当把范老四打倒在地上的时候,蒋小拴盛怒之下并没有想那么多。后来看到放工的人们不停地往自家跑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今天是闯下大祸了! 在范家川他只是一个外来户,他是范老四的后儿子!这个身份注定他就像一条流浪狗一样,没有寄托和归宿。以前还有个水寒可以依靠,可现在,他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巨大的恐惧抓住了他的心,跑!趁着人们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他溜出了家。可是往哪里去?哪里才是他的家? 他下意识地向着金沿的方向跑,干脆,现在才找丁爷?一想到丁爷,他好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让范家那帮运动狂抓住以后,一顿吊打他想起来都害怕。 一个人在害怕的时候,总是想着最可怕的可能。他像一个被打怕的流浪狗一样,奔跑在去金沿的路上。这个时候,他看到了沈照琴。 在他心目中,把沈照琴是当兄弟媳妇对待的。沈照琴看到他就问了一句,小拴你到哪里去?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沈照琴并不知道下午的事。他只好说,我打了范老四,我怕他们范家人把我打死呢。 照琴不管那么多,她也没想到事情有多严重。你不是怕他们找到你吗?那好,到我家去。 事情有时候就这么简单。当她领着小拴进家门的时候,没有什么人觉得奇怪,或者说就没有人看到她领着小拴进了门。 在她心里,小拴就是水寒的好朋友,那就是自己应该信任和保护的人,仅此而已。 沈得文已经知道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他也没想到小拴会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家里。 他在上房详细地问了事情的经过,对他来说,所有的插曲对他并不是坏事。 沈家在这个川里有二十一口人,有用吗?沈家几辈子苦心经营的,最终还是让范家人踩在脚下,这不是屈辱还是什么? 作为一个读书人,他读过很多史书。他知道,要想让自己这个家族在这个范家川生存,只有一个方法,为我所用! 他热情地接待了蒋小拴,也认真而耐心地听了事情的全过程。他知道,在这个事情上,最有用的卒子是肖子铭。 他给蒋小拴直接指明了道路。第一你必须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让范家人知道你的去向;对他来说,能救他的只有自己。 “你不是说你和丁爷有交情吗?”沈先生制止了他的解释,“你只要说你和丁爷有交情,后来的事情自然有范家人考虑。再说了,这件事上肖书记不会善罢甘休,你以为他会放过范家人?” 一语点醒梦中人。蒋小拴在鸡叫之前按时回到了范老四的家里,对于范家人来说,蒋小拴就是束手就擒。 不用想那么多了,第二天早饭以后,范家的子弟兵们把蒋小拴就放在了批斗台上,什么话咱放到台上说! 好,台子已经搭好,想说的都说完便是。一个又一个范家的人上了台,从小拴三岁到范家川,范老四确实不好,把你娃从一个三岁的孩子拉扯到近二十岁,可以了吧? 你把你后老子打成什么了?他把你怎么了,一件一件说清楚,说不清楚,大有今天就是你的祭日的意思。 可是他们忽略了,小拴有话说。小拴的话不多,就几句。第一句,我那天到家里就是给合作取些细钢筋,给她做个绷绷,我是他哥,他哥水寒不在;第二,合作还是个大姑娘,这个名声我可以背,她不行;第三,我和金沿的丁爷是八拜之交,他说过一句话,如果我有什么事,不给他说,那就不是朋友,昨天一天出事以后,我在金沿找他去了,他让我先回来,说是有事后面再处理。 小拴就说了这么多,然后就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势。怎么办?范家川的掌权者们愣住了。 他说的这事听起来没毛病。其实大家也是这么想,即使范老四又一次抬进了会场,但并不影响人们的判断。 丁爷!这个名字在乡村都是可以治小儿夜啼的,谁敢保证,这个蒋小拴就跟丁爷没关系? 这个批斗会怎么弄?一时半会都没了主意。如果真的惊动了丁爷,后果是什么?没有人会想到,反正后果肯定是严重的。 蒋小拴就这样被晾在了台上,像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