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灵堂杂事
孟副局长亲眼目睹了范家川人的泼辣干劲。 当肖子铭和水寒解放几个旋风般地从家里往村部跑的时候，后面已经跟了好多人跟着跑。 已经能听到有人在哭，不是一个，刚开始是几个，慢慢就越来越多。 开车的司机悄悄给孟副局长汇报说，他看到好多人已经向村外跑去了，都去看苗树江的棺材。 村部来的人不太多，孟副局长简短地说了一下，苗树江在河西农场出了意外，是县上让他们负责接来又送到村上的。 肖子铭说既然现在交到了村上，那么就由我们村上来具体办理苗县长的丧事，当然还是十分感谢县上能把他从河西监狱给送来。 等到孟副局长赶到村外的时候，他就发现那个拉着苗树江棺材的车已经让人们围了不知多少圈。 太多的人把棺材从车上抬了下来，一个长相与苗树江很相似的人，村部的人说那是苗树江的五哥。 县上的车要返回了，孟副局长一直纳闷的是，他们为什么不把棺材拉到村里去，等到车开了很远，他还能看到密集的人群站在旷野里。 像苗树江这种情况，范家川还没有遇到过。人死在外面的怎么处理，在老辈人的心里总归是不太吉利的。 何况，苗树江是暴死！这种死法县上来的人已经给村部的人做了通报，但人们还是想不通的是，他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死法？实在是闻所未闻。 苗家是小户人家，在范家川没有什么话语权。尤其是当范老五投靠了白宪魁以后，人们更加认为，苗春娃走到今天这个结局，范老五罪不可赦！ 范家人知道，苗家人现在恨他们。范志科看了看肖子铭，说还是肖书记你和他们商量一下，这事到底怎么办。 肖子铭也对这件事没有一个具体的办法，他看着村口站着的几个老辈人，就问说像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你们总不能把住村口不让进村办丧事吧？ 一个瘪嘴老太太就说，像这种情况，属于暴死在外面的，是不能进村子的，不然会让整个村子都沾到晦气。 另一个同样皱皮瘪嘴的老太太就补充说，程家大少爷死在外头，都怪程家人偷偷地给拉回来埋了，早知道就应该挡在村口，不让他进村子才对。 后面就有人骂了起来，说是你们这几个老婆子怎么说话呢，把苗县长和一个被镇压的地主拉一块，也不怕神婆拔了你们的舌头！ 几个老婆子就不再言语，肖子铭在心里想，现在哪还有什么苗县长，这也是一个服刑未满的劳改犯。 沈先生悄悄对肖子铭说，让苗春娃进村吧，再别商量了，抓紧给办事。有什么不能进村的，多大的范家川，又不是皇宫。 于是苗家子侄们便抬着苗树江的棺材往村里进，完全不再顾及那些老头老太太异样的目光和后面的窃窃私语。 春娃在人们的簇拥下来到了自己的老屋，几个嫂子和侄子侄女都哭得是死去活来。 村里的女人们都开始跟着哭。范家人知道自己不被苗家人待见，所以肖子铭就成了理所当然的cao办人。 肖子铭挑了几个人，算是苗春娃丧事的执事吧。沈先生、林先生和六子都是主事人，放了水寒和解放几个年轻人跑腿。 范家人没有参与，苗家人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在他们的脸上扫过，似乎整个范家人都亏待了苗春娃一样。 苗老五拒绝了人们要看一眼苗春娃遗体的要求，他已经知道弟弟是怎么死的，县上来的人说，一定要有思想准备，“人已经让木料给砸扁了！” 灵堂设在了老屋的上房里，苗老五把灵床设好后，说肖书记，我们想请你和我们一块，把春娃抬到灵床上去！ 肖子铭眼窝一热。上房的门都关上了，只剩下苗家兄弟几个和肖子铭。 “春娃！”当棺材打开的那一刻，趴在最前面的苗老五第一个嚎了起来，紧跟着所有的苗家兄弟都跟着号哭了起来。 外面的人都被这种哭声给惊呆了，又有谁听过如此凄惨的哭声呢？而且这个哭声是由一大群男人们发出来的。 肖子铭只看了一眼，就马上把眼睛闭上了。这是一个人吗？如果让他打个比喻，这就像一张纸，一张以人为原料做成的大型纸张。 他的头颅都是扁的。苗老五用颤抖的手抚过弟弟的脸庞，哭着说：“春娃呀，你把人都一个个当兄弟疼着呢，可人家却把你往死路上送着。妈呀，春娃死得太惨了呀...... ” 在场的人都知道苗老五说的是谁，有人趴在窗根纸上也听到了苗老五哭骂的内容。 院子里的人们都在议论纷纷，范家人都能听到人们在说着范老五，这个踩着兄弟肩膀爬上了副县长位子的“货”。 沈先生是负责给苗春娃丧事列名单的，他们打发了几个青壮年去通知苗家的直系亲属来吊唁，又打发范解放偷偷去请曹阴阳。 苗家人虽然对范家人排斥，但并不包括范解放。之所以让范解放去，就是因为他刚当兵回来，腿脚麻利。 至于苗春娃用什么棺木，寿衣怎么穿，这些都是林先生一拨子主张的事情。 六子忙出忙进的，他的脸上笼罩了一层阴云。相对于苗家兄弟，六子的悲痛不比他们少。 六子给大家提出了一个问题，春娃的老婆孩子呢？怎么都忘记了通知？ 这个问题让所有参与主事的人都感到了自己的这个疏忽是多么地不应该。 可是有一个新的问题摆在了大家的面前，春娃的老婆孩子谁都没有见过，他们也从来没有来说范家川。只听说好像在地区住着，可是怎么通知呢？ 有人就想到了找县革委会。一说到县革委会，苗家的人都想到了范老五。怎么能找他们呢？就是他们那一干人才把春娃给送到了绝路上。 范解放找到了现在继承衣钵的曹阴阳。这个曹阴阳家本来就是世代相传，老曹阴阳生有七个儿子，这个接了他饭碗的是五儿子。 曹阴阳的这个营生在解放以后没有什么市场了，所以当他要求到范家川埋人时，还多少有些意外。 解放把曹阴阳秘密接到了苗春娃的三哥家。当苗家子侄轮换着人守灵的时候，水寒听到了大家的一个传言。 人们都说这苗春娃整个人都让砸扁了，这个模样别说到了阴曹地府阎王爷认不出来，估计他妈都认不出来他是谁。 水寒晚上给爹说，爹，我想给苗家六叔把身子给整治一下，这个人我听你们都说是个好县长，我在部队的时候接触过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我想试试。 肖子铭对儿子的话感到很意外，他没有想到儿子会有这样一个提议。他知道儿子没有开玩笑的习惯，说干脆咱们现在就到苗家去，问一下苗家老五。 苗家老五之所以安排子侄们守着灵床，就是怕这些大惊小怪的乡里人以告别遗容为名，惊扰了春娃的安宁。 他听明白了水寒的意思，想了一下说，我给我几个哥哥说一下吧，这事你做就行了，做的好了，让春娃到地下见了我爹妈好认些，做不好我们也不怪你，确实春娃太..... 苗老五兄弟几个问了一下水寒都需要什么，水寒说他在部队上是工程兵，他亲眼见过那些受伤的工兵是如何整形的，他也打过一些下手。他需要的是白布和一些熟面，还有，就是要几个胆子大的人给他当帮手。 这个整形工程安排在了第二天的深夜。当苗老五和肖家父子还有沈先生林先生几个人把苗春娃的遗体抬到汽灯下面的时候，饶是铁打的汉子都无法正视这个被砸扁了的人。 水寒拿出他带来的一些工具，明显不是专业工具，在这里也是临时支差的。 所有的人都目睹了水寒的细心和胆大。谁能想到在六十年代末，一个偏僻的小村子里，有一个当过工程兵的小伙子在用这些最简陋的东西为一个被严重毁容的人进行整形。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苗家子侄不再守着灵床，只要有亲属和近邻们要求看最后一眼春娃的，只要苗家五哥同意，都可以看一下的。 头天晚上，确切地说是凌晨鸡叫头遍的时候，在灵堂地上，人们都看到了，春娃又回来了，只不过他现在躺在灵床上，不能说话了而已。 苗家五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水寒脚下，任谁都搀扶不起来。 “水寒啊，按辈份我们春娃算是你的长辈，今天我给你磕头了，你让春娃这个样子才见爹妈，我爹妈才能安心呐！这辈子，你就是我们苗家的大恩人！” 肖子铭看着儿子硬是把春娃的面容给恢复了，竟然用的是这些最简单的东西。他在心里高兴呀，儿子，你真是个人才呢！ 沈先生说，怎么样，老肖，现在儿子当兵回来了，我们两家儿女亲家的事该考虑一下了吧？ 第三天吊唁的时候，有一辆车拉着几个城里人模样的人来到了范家川，一个女人虽然哭着下了车，但她绝不像农村人那样哭得没有边际，没有章法。 有人说，这是苗春娃的老婆孩子，你们看那个小伙子，多像春娃小时候。 在村口，范老五刚从这辆车上下来，他知道这个时候他不能进去，无论是苗家人还是范家人，这会都不愿意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