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观音出世
“娇娇，娇娇，坚持住！”娇娇听着窗外水寒紧张的声音，她的泪滑过脸颊，却无力回答他的话。 水寒，我的男人！她在心里呼喊着。十辈子的约定呢，可这一辈子才刚刚开始都坚持不了。 张八月从屋里出来了，声音打着颤音：“肖书记，水寒，要能送到公社还成，这个娃娃在肚子里四仰八叉，生不下来呀！” 上公社？就是拖拉机都得一个小时，这个建议等于什么都没说。 “程家婶，你想办法，娃娃我不要了，你想办法给我把娇娇保住！”屋里屋外的人都听得出来，水寒已经哭了。 “水寒，婶没这个本事。娃娃再不说生死了，大人都……”张八月说不下去了。 肖子铭脸上罩上了一层寒气。他想起了阴阳先生的话，这两个人八字不合，莫非真是天意难违，不能白头？ “爹！想办法啊！”水寒抓住了爹的胳膊，“爹，那是两条人命呐！”水寒哭出了声。 肖子铭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流下来。能让硬汉子水寒哭出来，他的心也跟着难受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自己只能陪着儿子看着不幸在眼前发生。 “让我试试！”林先生说话了，“人命要紧，我好歹是个大夫，知道一些这方面知识，只是没接过生。好坏一试吧！” 肖子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林先生，多谢了！ 金沿民风古朴守旧，产房向来有煞星坐镇一说，男人阳气之身，哪有入月屋之理？就连自己的男人都是不进接生屋子的。 林先生不顾自身名誉进了肖家月屋，这个人情是做大了。 渐无声息的产妇，炕上一片狼籍，血污一片。手足无措的婆婆和老娘婆，地上磕头的干jiejie…… 没有人想到这个时候林先生会进来，惊讶过后是欣喜。无论死活，这是唯一的希望了。 林先生喜欢学习，解放后也参加过公社和县上组织的学习班，为了治妇科病，他了解过一些接生方面的知识，但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当了接生婆。 产妇已经放弃了，他一摸鼻息就知道。“水寒进来，让你婆娘别睡过去了。”林先生大声喊着。 娇娇感觉自己的三魂六魄已经进了阴曹地府，水寒，我怎么还能听到你的声音？ 她看到了水寒的脸。哦，我真的死了，他都哭了，我的水寒哭了！我陪不了你了，别说十辈子，这一世我都骗了你！ 她感觉到水寒手的温度，就这样握着，我不想松开不想松开，我不走，我离不开我的水寒！ 没有了疼痛，娇娇的眼里只有水寒，耳边听着他的呼喊。哦，她还看到了婆婆的脸，丹青jiejie的脸，还有那个程家婶婶！难道人刚死的时候，送她的都是最后见到的那些人？ 林先生在短暂的局促之后，终于搞清楚了孩子的方位。在他的指挥下，几个婆娘帮着，林先生成功地把孩子的头挤了出来。 “水寒，让娇娇鼓个劲，加一把劲就好！”林先生说。 “娇娇鼓个劲，把咱娃生下来，头出来了。”水寒温柔地说。 我还活着？娇娇这才明白自己竟然还活着。 活着就好！娇娇抓住水寒的手，这双手给了她生命的希望。 一声清脆的啼哭，这个险些胎死腹中的孩子似乎用这一声响亮的哭声来向人们宣告，向世界抗议：我活着，我来了！ 肖子铭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发现自己的汗衫已经湿透了。 丹青和改莲包裹着孩子。她们看了，是个女娃。 水寒拿着毛巾擦着娇娇脸上的汗。“娇娇，这下好了，咱娃生下了。” 两口子都没有问生的是男娃还是女娃，mama一脸寒霜，答案就在脸上写着呢。 孩子包好就放在了娇娇的身边。丹青收拾着炕上的血污，她纳闷娇娇生孩子流出的血污咋这么多的。 林先生出来了，改莲也出来了。“老肖呀，真是命大，你积的德应孙子身上了，我第一回接生就是个大难题。” 肖子铭说你可是我肖家大恩人，我接热水你洗手，咱俩喝几杯。 肖子铭也没有问孩子性别，如果是男娃，改莲一看到就喊开了，不用等到现在。 两口子看着这个小东西，脸上看不来长得像谁。娇娇说，肯定像你，鼻子高;水寒说，像你，大眼睛，还是双眼皮。 上房里肖子铭和林先生在喝酒。改莲给削了个萝卜，两个人就着喝。 敬你呢，先生哥。肖子铭说。 同敬同敬。林先生一饮而尽。 亏了你呀，不然这母子今天都完了。肖子铭说的是肺腑之言。 哪里呀，是你们肖家积德行善的结果。 肖子铭两口子都陪着笑，只是改莲笑得很勉强。 丹青和张八月都回了。按理张八月给人接生，多少主家都要给点礼物表示心意的，可她愣是不拿，说是一点忙没帮上，惭愧的很。 林先生喝到一定量就不喝了。出门的时候说了一句，我是行医之人，按理说不信鬼神。可不知道为啥，今天一见水寒，眼皮直跳。这是天意呀，让我到这里积德来了。我和你们肖家有缘，和这个娃娃有缘。 说完就起身要走，肖子铭也不再留他。水寒进来说，林家爸，受我一拜，您救了我老婆娃娃两条人命，这恩情太大。 谁也没拦住，他已经跪在了林先生面前。林先生长叹一声，说水寒起来吧，明天到我药铺来，给娇娇抓些中药调调，九死一生，这娘俩命大！ 改莲睡在炕上不吭声。肖子铭说你怎么了？改莲说你知道娇娇今天说了一句什么？ 肖子铭被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给问蒙了。他问到底说了啥？ 改莲幽幽地说，你知道水寒媳妇知道自己快不行的时候，说了一句什么吗？ 她不等肖子铭回答，自问自答了：她说，姐，我快要死了！ 改莲坐起身来，说：“今天如果不是林先生，咱这媳妇孙女都保不住这是事实。可你知道，娇娇和丹青并不是很熟，她宁可给丹青说这话，都不给我说。这娃对我还是心里存着病呢！” 肖子铭自然明白她的心思，但还是打着圆场说：“你也别想那么多，当时可能是丹青离她近点，难受了就说得吧。你起来把孙女看看去，心里有什么事慢慢化开了就没事了。” 改莲从炕上爬了起来，嘴里说着，合作这个野女子，从早上出门就没有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 合作从早上起来就把头蘸着水梳着光溜溜地，过来给爹妈打了个招呼，说是和小凤几个搭范新甲的拖拉机到县城去，走的时候还问爹着呢，给您称些什么烟叶好，你是要新疆的还是陇东产的？ 改莲刚下了炕，合作从门口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袋子。改莲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辰了，你还知道回来呀，哪像个大姑娘？ 合作吐了一下舌头，说是拖拉机坏到半路上了，才修好。改莲又上了炕，说是到厨房给你嫂子打个鸡蛋送过去。 合作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说生了？哎呀，我去看看。 合作就像一阵旋风一样地冲了进来，水寒说你能不能稳当点？都成了姑姑的人了。 合作说我早就成姑姑了，大哥的那个娃娃不把我叫姑姑？嫂子，男娃女娃？ 娇娇笑着说，和你一样。 合作就趴到小东西的跟前，一脸稀罕地说，哎呦，我的小侄女，你有福喽，生到了咱们肖家多好呀，肖家呀，是女娃比男娃金贵！ 改莲从门口进来，笑着说，你比谁金贵了个啥？一天就知道疯！今天可把人吓死了，我到现在都没有缓过劲来呢！ 娇娇朝着婆婆笑了笑。改莲问娇娇你给娃喂了没？要开奶了。 娇娇说喂着她不吃。改莲说我到厨房给你打个鸡蛋去，催一下。 娇娇忙说，妈，不弄了，我不饿。改莲并没有理会，一个人到厨房去忙了。 合作一个劲地盯着小侄女看。说哥你发现了没？她长得像谁？ 水寒说这么小还没有看出来。合作说，我是看出来了，长得太像我了，以后呀，在咱范家川最心疼的还是我们肖家女子！ 水寒就朝着她撇了撇嘴。兄妹两个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又抬着杠上了。 一会儿功夫改莲笑吟吟地端着一碗荷包蛋进来了，娇娇端着吃了起来，眼泪却又顺着脸颊滴到了碗里。 晚上孩子又开始哭了起来。水寒笨手笨脚地起来哄着，娇娇说你把她给我吧，你拿啥给她喂呀？ 改莲在外面说，水寒，要不你到你爹屋里睡，我帮娇娇看孩子？ 水寒看了一眼娇娇。娇娇摇了摇头。水寒说妈您睡去吧，我能行。说完又小声对娇娇说，妈这是学解放家呢，帮孙子来了。 小两口说了一夜的话。黑暗中还手拉着手，一会儿孩子又哭了起来，两人把她伺侯睡着后，继续说话。 娇娇说你知道吗？水寒，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水寒把抓她的那只手紧了紧说，不会的，我们说过的，要过十辈子的。 娇娇说你给咱娃把名字起好吧，反正解放的都是当天让你起的。水寒笑着说，名字我都起好了，就照着女娃起的。 娇娇说，你快说，我听听。 咱娃就叫观音吧，丹青姐当时求着保佑呢。水寒说着，突然声音就有些伤感。 水寒，这名字好。咱娃真是观音保佑来的。也是多亏了林先生。 水寒说，我娃是观音转世么，你看在娘胎里都和别人的睡法不一样，四仰八叉地坐莲花台呢！ 两个人又回忆着下午的整个过程，一会哭一会笑。娇娇说，我听到你给程家婶婶说呢，娃娃不要了，只要我。 水寒说只要有你了就有娃娃了，我和你过十辈子呢！ 娇娇就把抓他的那只手加了一把劲。你呀，老婆死了还能娶，就你傻！话是这么说着呢，心里却是甜的。 第二天一早，改莲又进来看孙女，一脸的喜悦。说是今天才算把自己缓过劲了，看看自己的宝贝孙女。 她出去以后，娇娇说，观音呀，你奶奶的态度确实变得快，妈比起就差远了。 水寒知道她是说给自己听的，笑了笑没吭声。合作进来问道，哥，娃娃叫个啥名？总不能一天叫娃娃吧？ 水寒说叫观音。合作笑了，说这名大呀，我来抱抱观音。 改莲端着饭进来说你给起的名字叫观音？这名字不能叫，娃娃名字贱了才好养。 娇娇和水寒都没有说话。只有观音突然哭了起来，根本不管不顾地，声音还挺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