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蝶衣
高台上的试炼切磋依然在继续,一个个楚恒熟悉或者不熟悉的稷下学士陆续登场。大都是些天级境界的修者,很少有君级境界的学士登场。但每个君级境界的学士登场,都会获得极大的欢呼和赞叹。 显然所有人都明白,这些君级境界的弟子才是真正的精英,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入选聚贤殿的人选。甚至有些修为略低的天级学士遇到了他们都会主动认输退场。毕竟修行之道上,一个等级之差就往往就代表了实力上相差极为悬殊。虽然同在稷下学宫,但这种等级上的差别依然极为明显。 “地字五号,法家离洪临;对阵人字十三号,儒家余世豪。”学宫大贤在远处高声宣读出场者名单,声音威严。 “离洪临?他也来了……”楚恒皱眉自语道。他忍不住再次想起他从列御寇那里打听到的消息。 离洪临,河北人氏。年十九岁,十四岁被法家门主沧海云吟收为弟子。实力为天级后期,或者君级初期的境界。为人狂放不羁,好饮酒。惯使用法家的魂器“水火葫芦”,是罕见的水火两系双修的法士。 “天级境界后期……不对他故意压低实力,应该是君级中后期才对。”眉间尺皱了皱眉,此人心怀城府,必是一个劲敌,如无意外极有可能是此次海选的三甲之列。 在台上和离洪临对阵的余世豪也是个君级后期的儒士,使用的魂器是竟然是一副编钟,表情很沉静,几只编钟灵光跃动,在他掌心安静地旋转着。“离兄,请赐教。”眉间尺心中微微一动,这个人用一副编钟作为魂器,想必所擅长的是儒家君子六艺之中的乐。 离洪临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地拿起酒葫芦喝了一口,“现在自己下台,至少不会太难看。” 余世豪看了看掌中的编钟,叹息道,“我真的没想到第一轮就会遇到你,不过想要我主动认输的话。我这几年苦修岂不成了一个笑话?” 离洪临冷笑道,“那我打你下去,难道你就不是笑话了?”手中的葫芦一摆,朱红色的酒葫芦迎风而起,变得几乎有一丈多高,红光暴涨。犹如一座小山般拦腰横撞向余世豪。法家的奇诡妙术总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 余世豪脸色大变,手中的一套青铜编钟化为九道耀目的青芒,挡在身前。 轰然巨响,那一拍编钟虽然挡住了葫芦,余世豪却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血气翻涌,脸色通红。护体灵光几乎被震散,腾腾地接连后退几步。君级境界中后期的力量何其可怖,仅仅一个等级的差距,实力却是压倒性的。 看到余世豪依然在苦苦支撑,离洪临的眼神一凛,暴喝一声道,“给我下去!” 朱红葫芦倒转,葫芦上隐隐浮现出一只狰狞的朱雀虚影。散发出无比灵压的朱雀虚影清鸣一声,浑身火羽化作无数青色火焰从葫芦口爆发喷涌出来。余世豪的编钟所散发的护体灵光,就像是一层轻薄的纱纸遇到了烈火,瞬间燎得干干净净,连头发眉毛都没能幸免,惨叫着连滚带爬地逃下了高台。 离洪临伸手召回葫芦,慢悠悠地挂在腰间道,“赶你下去的后果就是烧你成秃瓢。可惜了,你这秃瓢脑袋满是火燎的水泡,根本不能和我这葫芦比光滑。” 高台下的观战学士们一阵惊叹,“这是什么葫芦?那只巨大的火鸟喷出的难道是传说中的三昧真火?” “放屁,那哪里是什么火鸟?是朱雀!南方神兽图腾,为火之真灵。那也不是三昧真火。只是普通的青焰,要是三昧真火的话,余世豪连渣都剩不下。你以为被称为法家至宝的三昧真火是他能使用的?真是猪脑子!”另一个学士嘲笑道。 “哦,也对。我估计离洪临就没用全力,人家故意留手,不想太伤和气。”那个看热闹的学士连连点头。“不过那只鸟……我是说朱雀可真大啊。” “那是他的魂力精魄化形,留神点看吧。那个离洪临这可是法家门主的弟子,实力之强堪称少有与之匹敌者。” “这一场,离洪临胜。”学宫大贤面无表情地宣布道。“下一场,甲七,名家休皆,对阵甲六,墨家信和。” 眉间尺远远地看着,有种茫然的神情,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接下去的几场甲组学士的数场切磋比试都平平无奇,参赛学士的修为也比较低,看得他兴趣索然。倒是刚才离洪临那短短的一瞬间爆发出来的魂力波动,令眉间尺忍不住思考着他对灵力的运用方式。 等到台上的学宫大贤高声宣读眉间尺的名字时,他才醒悟过来。看了看手中的木制牌子,缓缓走上了高台。 稷下之学倒是很多人听说过眉间尺的名字,不过很多人都没有见过他。这时看到这个有些瘦弱的白衫少年缓缓走上台,都感到有一些惊讶。 列御寇在稷下之学出了名的桀骜不驯、酗酒闹事,三天两头被押去挨罚,可以说是声名狼藉。但说实话,眉间尺在稷下学宫的声誉并不比列御寇强多少。倒不是眉间尺本身有多不堪,大部分是被列御寇给连累的。 大部分学士只听说眉间尺这人曾经是个最近才入学宫的学士,却和列御寇打得火热。再加上此人前不久还有过殴打名家子弟姬无予的劣迹,大部分人以为这个眉间尺是个暴戾的人物。没想到却是个书生模样的弱冠少年,脸上似乎还带着点腼腆神色。 不但是那些学士,就连祭酒荀子和一些有见识的学宫大贤也微微有些惊讶。他们的惊讶却完全是另一回事,他们分明感觉到这个只有天级后期境界的年轻人上台的步伐有一种神秘的道韵。这些大贤相互对视了一眼,脸上都有些惊疑。 眉间尺的对手也是一个君级后期修者,一身华服,腰配长剑,举止倒是英气勃发。只是此人脸上始终含有一丝杀机,一上场就冷笑道,“眉间尺,你还认得我否?”眉间尺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似乎在哪里见过,不过,不认识。” 那人气极而笑,咬牙道,“我叫荆宽,和一个多月前被你打成重伤的姬无予一样……”他本来是想接着说,“我也是名家子弟。” 哪知道眉间尺没等他说完就插口道,“你是说,你和他一样接不了我一剑,所以准备认输?那你何必上场,直接弃权也省的我动手。”说完一脸奇怪地看着荆宽,似乎有些想不通这个问题。 “噗!”在台下观战的列御寇直接笑出声来。 姬无予败在眉间尺手下,让所有名家弟子的心里都不是滋味。而荆宽又和姬无予交好,听了这话之后荆宽立刻暴怒道,“狂妄!”拔剑遥挥,腰间的长剑森然出鞘!剑身犹如秋水般寒澈,显然不是凡品。这是他苦心寻来的中品魂器,是他这个修为阶段可以使用的最大威力魂器。又花了些功夫,在比试次序上做了手脚,和眉间尺分在同一组,为的就是趁此机会斩杀眉间尺。 剑,横在空中,剑芒凉如秋水。荆宽的眼神比剑芒更狠更厉。他有信心将这个眉间尺当场斩杀,他要藉此证明名家的人不可欺,名家的荣誉不容玷污。 眉间尺却就这样站着,连出剑的意思都没有。在这比试台上,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问题。这个态度,在荆宽的眼中无疑又是一种侮辱。“你自找的,怪不得别人……”荆宽的手指轻捏剑诀,旋身舞剑急速斩向眉间尺。 眉间尺却像是完全没有在意,依然微微仰头看着天空,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你这是怎么了?小心啊!”台下的姜介倒是急了,猛然迸出一嗓子。眉间尺才似乎回过神来,眼看剑光已经到了颈边,眉间尺身上那件灰白长衫临风微动,他浑身突然浮出一阵灰白的光芒。然后令无数人大惊掉下巴的事情发生了——那把中级魂器结结实实地砍在了眉间尺颈部,眉间尺却像个没事的人一样耸耸肩,甚至连身上的光芒也没有什么变化。 “不是吧?这么强的护体灵光?”台下弟子们一片sao动。“那件长衫是什么宝衣?” 连荆宽也愣了一愣,这把魂器长剑的威力他是最清楚的。就算是不灌注魂力催动,普通的花岗巨岩也是随便一剑剖开,别说是以天级中后期的修为全力一斩。这……怎么会是这样?只有远处看台下的列御寇撇着嘴冷笑,“靠这把破剑若能在那件衣服上斩下一根线头,老子就跟你姓!”笑罢一脸泰然地继续看戏。 有位学宫大贤眼尖,凑到祭酒荀子的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荀子恍然大悟,失声道,“原来是化蝶……这……唉……” 比试台上的发展就更加戏剧化了,荆宽明显发狠了,全力挥动长剑一阵狂劈乱砍。眉间尺却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随便他砍,反正有宝衣护体。他站着发愣似乎还不过瘾,居然蹲下了。眉间尺在大庭广众之下蹲在台上,埋着头用手指在地上画着什么东西。他这个反应倒把所有的人都唬住了,难道这个眉间尺也在布置什么法阵,想以此一举击败荆宽?看着也不像啊! 看他的样子倒像是在思考一个难题,蹲在那里想半天,画几笔,然后又蹲在那里皱着眉头思考。浑然不管荆宽的长剑在自己身上一阵乱砍。这人莫是有病吧? 眉间尺这样却苦了他的对手荆宽。 眉间尺根本不理自己,自己费了半天劲,似乎连眉间尺的一片衣角也没伤到。这让荆宽这堂堂的天级境界修士颜面何存?剑没用,就换别的。什么灵符,灵宝轮番来。荆宽为了这次比试却也准备充分,各种灵符灵宝都准备了几件。 这一下可就算是热闹了,又是剑砍、又是火烧,又是冰冻、又是电击。台上各种灵宝灵符闪着各种光芒,白的,红的,青的,黄的,轮番砸向蹲在那里的眉间尺。可那个该死的家伙就是蹲在那里不动,似乎丝毫没受影响。好好的一场切磋比试,快成杂耍变戏法的了。 可偏偏无论什么法宝灵符都需要魂力维持,眉间尺没事,倒把一直全力攻击的荆宽给累趴下了。眉间尺整整蹲在那里半个时辰,最后荆宽连握剑的力都不足了,毕竟那把足以称为中级魂器的长剑也是蛮消耗魂力的。最后手中的剑“啪”地一声摔在了地上。荆宽脸色煞白地喘着粗气,看着依旧蹲在那里的眉间尺,这个心里的气啊,也无法说了。 正在这时候,眉间尺突然站了起来,惊喜地道:“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他情绪激动,所以起身过猛。也根本没注意站在身前的荆宽,就这样猛地一抬头,坚硬地头骨就狠狠地撞在了荆宽的下颚上。 本就精疲力竭的荆宽也根本没料到眉间尺会突然起身,下颚受了重重的一击,沉重的身躯向后仰倒,以最普通的“大”字型姿势昏死过去,脸上却还保留着惊愕地表情。 这个结局也太出乎众人的意料了,台下顿时鸦雀无声。远处看台上的大贤们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列御寇却一个纵身跳将出来,使劲地鼓掌,还扯着嗓子欢呼:“好样的!眉间尺,干得漂亮,好样的!不愧是我兄弟,不错不错。” 学宫祭酒荀子听了,忍不住苦笑,心道:“好样的?这叫什么好?这是纯粹的仗着魂器欺人啊。” 另一位大贤轻笑道,“这件化蝶衣是道家的一件颇为著名的魂器,此子于列御寇交好,一定是列御寇给他的。天级以下修者,能破化蝶之衣的,可谓寥寥无几。不过一旦到了君级以上,嘿嘿……”其他的学宫大贤也是对眉间尺这种取胜方式很是腹诽。 他们有想法归有想法,但是比赛台上,一个站着,一个躺着;一个醒着,一个晕着。这个胜负总得有个结论吧。所以学宫大贤只能走了出来,干咳一声道:“这一局,天字七号,眉间尺胜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