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错嫁青城（一）
是夜。 皓月当空，银霜撒下来，硬生生的将整世界都透出了几分寒意。 秋风猎猎，吹得青城山之巅的白衣之人衣角翻飞。 白衣人站在屋檐之上，俯视着这青城。她从未想过，她一居江湖之人，有朝一日会主动走进这仙山，走进这青城山。 忍令上国衣冠沦于戎狄，相率中原豪杰谓我河山。 她的名字唤做瑞诺，正是反清复明的忠胆义士，这次她从同济会领回的任务，便是参加选秀入山中，并在山中中谋得一席之地，伺机将昏君的子嗣屠杀殆尽。 青城山入夜的冷风凉的透心，正合称了她这一生的悲叹。青城山掌门尊上左座青红尊上，这个她从小便记恨在心里的仇人，明日便要成了她的夫君，成了她此后日日都要浓眼对着的人。 额间冷丝渐缕，她垂下眸子最后望了一眼；那高高窄窄的山中墙外，正是广阔的山河；而脚下，却只能是无尽的深山中，那囚困住她一生的幸福与自由的深山中。 第二日，晨起时分，那一席冷衣白裳已然换作了绢花罗裙，秋梨树下微束绸带衬出婀娜身段，装束头髻未施过多的粉黛，眉蹙春山,眼颦秋水,面薄腰纤,袅袅婷婷,分明变成了位娇媚无骨入艳三分的女娇娥。 “哎呀呀，小主你怎得一眼照看不到就自个跑了出来，您如今是正儿八经的小主了，若有了什么闪失奴婢是万万担不起这责任的。” 此时从水井旁紧步过来的正是刚分配给瑞诺的小山中女，名唤春儿，是刚入山中不久的丫头，平日里说话是太过没斟酌了些，性子倒也算的忠诚。 “春儿，我不打紧。我打小便是在村子里长大的，身子骨比一般的山中人健朗些，多站一会倒也无妨。” 瑞诺此时心中正烦忧的，不过就是昨晚上御前的张掌事传下的一道旨意。若是要说这道旨意，本该是个博得头彩的好事，一般人是求都求不来的，可毕竟瑞诺并非是贪恋荣华思慕圣上才选秀入山中的，反而是忍辱负重被委以大任，自然多些嫌弃。 “小主，您还是听奴婢的，进殿内休息吧。小主您忘了？张掌事昨个来传了旨意，说是新入山中的小主们今个就可以开始侍寝了，而小主您更是博了头彩被第一个翻了牌子。此时您的身子正是金贵的很，这山中里山中女弟子男弟子的难免有走路不长眼的，怕是一个不小心冲撞了您，倒也晦气不是嘛。” 瑞诺自打小便是在小山村随着同济会的豪旷侠士们长在一处的，哪是能受得了这般啰嗦的主？听着春儿这一番嘀咕，倒也是心烦得厉害，索性就翻了个白眼遂了她的愿，回屋歇着去了。 深山中冷院，这处宅子不过就是些怀念的陈设，这倒是让瑞诺宽慰了些。此时瞧着眼前的这把禅椅，倒是和父亲平日用的有些相像。 “父亲，瑞诺不孝，今晚便要与那狗尊仙行苟且之事了。但是请父亲放心，瑞诺一定不会冲动误了大事，瑞诺会努力的得到他的宠爱，巩固自己的势力，好配合同济会的任务，反清复明为您和娘报仇雪恨！” 这一番独白在心里嘀咕着，确实太过激动了些，不经意间竟有两三个字从瑞诺嘴里冒了出来，正是不巧被门口想要奉茶的杂役弟子听了去。 “你……你是同济会的人，咱家一定要去告诉皇上！” 这杂役弟子听得真切，便将茶杯甩手丢在一旁，转了身便要走出去。 如若是一般的小主，怕是也只有等死的份了。只是瑞诺从小便隐匿江湖勤修武学，此时只是恍惚之间，一只毒镖便如破云般的飞将出去，直直的插进了杂役弟子的脊背里。 这刚入山中便动手杀人实在是大大的失误，此时瑞诺已经将杂役弟子的尸体捆进了一袋麻草里，确是不绝的悔恨自己太过情绪化险些暴露了身份。 若要说这山中处处是冷箭，瑞诺也是觉得太过危言耸听了些。直到下午时候正妃山中里突然来了位掌尊，讲是接到山中人的检举说是这菡萏院里有位杂役弟子失踪了，掌门夫人担心这山中里不太平伤了新进山中的小主，便派人来查一查。 话是这样讲的，但是瑞诺又何尝不懂的这里面的道理；这杂役弟子是上午死的，菡萏院里也就春儿与他二人在伺候着，又有谁会发现他失踪了的？ 这话又讲回来，就算是当真有人报备了人口失踪，这山中里每一日都有山中女太监死于非命后说成离奇失踪的，她掌门夫人又怎么会特地为了一个杂役弟子费了功夫派人来查呢？ 除非是说，这杂役弟子正是掌门夫人安排在瑞诺身边的眼线。 不过哪怕是来者不善，瑞诺毕竟只是新入山中的一个答应，掌门夫人的人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掌尊您请随意看看吧，我这菡萏院确实是走丢了一个杂役弟子，我这半日也是着紧的寻着呢。别的倒是无妨，只是山中里还有些重活让山中女来做实在是为难了些。” 说着话，瑞诺便顺手将腰上束着的一块汉白玉递进了掌尊的手里。 “掌尊，我这菡萏院的事还要劳烦您来一趟真心是不好意思了。这是我从小便带着的玉佩，您且收着，若是这杂役弟子寻不回来了，还劳烦掌尊再帮我挑个伶俐能干的来了。” 这掌尊见了玉佩，自然是乐的开了花，连忙道着好说。 而这玉，自然不是瑞诺从小便带着的。瑞诺早早便准备了好多块如此成色的玉佩，正是为了通路来用的。 这好一番的搜查，正是什么都没有搜到。瑞诺从小便有做事干净利落的习惯，那杂役弟子的尸体，与茅草混在一处，恰巧山中中前些时日闹了场不大不小的瘟疫，好多东西要运出山中去烧掉，瑞诺正是挑了这么个时候将藏着杂役弟子尸体的麻袋丢在了马车上运出去的。 “嗯，没有搜到什么可疑的物件，小主便也可放心住着了。至于小主山中里缺了个杂役弟子，我会与掌门夫人讲，再另外赐你一个。但是毕竟你山中里丢了人，正是晦气，掌门夫人的意思便是将你今晚的牌子撤了，换独玉氏去侍寝，小主不会不体谅吧？” “掌尊说的哪里的话？瑞诺多谢掌门夫人体恤之恩，瑞诺不曾有一点儿的不体谅，全遵掌门夫人旨意。” 那老掌尊甚是欣慰的点了点头，临走还曾拉过瑞诺的手道她是个懂事理的好孩子。 这刚处理掉一个，不多时就又派过来一个，新来的这个杂役弟子样貌稚嫩了些，但是眼神却很是尖利，听说是正妃特地从一众山中人里面择出来的，瞧着筋骨，会些功夫。 “奴才莫然，给瑞诺小主请安了！” 瑞诺瞧着这小弟子一脸无害的模样，反而是觉得不爽快起来，便是随意让春儿给莫然寻了份差事，切先当着。 这一夜算是躲过去了，瑞诺独自立在门前忘在无风无月的天气，想起来小时候是会里的人将她养大，她永远是最疼爱的那个孩子，晚上冷了便会有新被子，不曾想，养了这么大的自己，竟然对别人来说，不过就是一个为了组织牺牲一切的棋子......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自从她的父亲离开了，倒在了青城山那所谓的正道之下，她便知道，她的一声都已经毁掉了。她恨自己，恨命运，更恨着那个毁了一切的青城山的青红掌尊。 今日没有人将她接走，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对于保住自己的清白还有没有完成任务，到底哪一边才是重要？或许吧，她早就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了。 “小主，您该回去歇息了，这夜已经深了。” 身后是莫然的声音，不错，就是正妃派过来监视她的莫然。 “我这还不困，我前些时候听说，正妃最近身子不爽快，我这有些从家里带来的灵芝，你且给她送去吧。还有，不要跟着我，我想出去走走，那荷花池里的芙蕖，甚美。” 瑞诺倒也不是想要做什么，单纯的甩掉他而已。毕竟被人约束着，真的觉得很累。 可是就是这个决定，改变了她之后的所有。 那一夜孤独的，不知是她一个人，还有，她日日痘痕着的，那位她从未谋面的，青城山青红掌尊。 两个人，一个两向的石板桥，中间高高的隆起的桥头，互相望不见的清心。 相遇，交心，然后，那一夜的风流，怕是躲都躲不过去的。 就在水月静好之时，一个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好了正妃娘娘她，中毒了！” 近些时日，身子有些慵懒。 抬头嗅了嗅，似乎莫然又将殿内的檀香点燃了。 “莫然，我不是告诉过你，以后这荒古阁不许再燃檀香了吗？” 我在榻上舒展着伸了个懒腰，莫然走过来将我的云被塞了塞：“瑞娘娘，药师说了，您身子上的伤还需紧着些，万不能受了风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