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
贝贝走入那片黑暗之中，温泉酒店豁亮的大门被她落在身后，她拿了把手电，挺精致的一把小手电，只能照亮不太大的一片地方。面前的黑暗越走越深的时候，她陡然间发现手电的光亮对于这幽深的黑暗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那微弱的光亮，甚至没法儿照亮她的鞋子。 贝贝索性关掉了手电，反正什么都看不见，何必还给坏人留下找到自己的提示。一时间，世界一片虚无，只有遥远的遥远的一个光点，她开始摸索着方向慢慢的挪蹭，她要到的地方，就是前面那条马路，马路上闪闪发亮的路灯让贝贝觉得不那么害怕了。这条路靠近河边的这面有围栏，贝贝只要看着路灯走，别碰到围栏就一定能走到。 —— 彭程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她了，她也没有联系彭程，两个人大概都不想见到对方，至少贝贝是的。那中间的伤害有点多，等她再一次接到他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儿了，彭程告诉她，他说他在县城，一会儿他哥哥会来接他。 “你去县城干什么？”贝贝轻描淡写的回应着，她也当真并不在意彭程去县城干嘛，爱干嘛干嘛，只要离自己远点，他去哪里都好。 “我哥答应给我拿两千块钱。”小伙子那样说，似乎听得出些许的志得意满，这让姑娘很诧异。 “他为什么答应给你钱？”贝贝问他，彭程嘴里说的那个的哥哥大概是张超，别说钱了，手机号码张超都不舍得给彭程留下一个，就怕这个不着调的弟弟来找自己借钱。 “我答应替他进看守所呆上十五天，他给我两千。”听得出这买卖在他心里甚为划算。 “哎！彭程，你是不是有病，为了两千块钱，你就去替人进看守所？”这简直荒唐极了，贝贝的火气被点燃了，虽然她是那么的厌烦他，但是她所有的考量里都有他。 “我没有别的办法呀！”这是句很有点深意的话，他想表达的意思，成是多了。他大体是没有料到贝贝的反映，顿了一下，接着他又说：“况且我妈打电话求我帮忙的，我哥有案底，我要是不去，他自己进去一定得判刑。” “那也不能让你去呀！你也不是你哥，你也不行啊。”贝贝很想维护他，又不想说得那么在意。 “能行，我哥都跟公安局的联系好了，那边说有个人顶就行。”小伙子很自信的说。 这回答显然另贝贝很不满意，她奋力的收罗着能想到的理由：“哎！彭程你哥到底是干什么的？” “行了，媳妇儿，我不跟你说了，我哥一会就来了，等我进去安排好了，你过来看我吧！” 他不想就这个问题再多交谈了，着急的要挂掉电话，这让贝贝更加激恼了，脱口而出：“我不去，你也别去。” “不行，媳妇儿，我得去，你放心吧！”像是哄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彭程轻轻的劝慰她，他似乎有些开心了，声音里扬着调子。 “小彭程我说了，我不让你去。” 呵呵，小伙子狡黠的笑了。“媳妇儿，我真没事儿，我哥答应我完事给我钱。”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好像准备好了。“你兜里不是也没钱了吗？只是拘留十五天，十五天我就回来了，我没事的。” “你别折腾行不？这事儿跟本不可行，你别去。”贝贝终于是焦急了，语无伦次的嚷嚷着。反倒让彭程嘿嘿嘿的笑开了。 “媳妇你放心吧！我真的不会有事，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更得去了，我哥马上来了，我挂了啊，等我回来。”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 终于走出那条漆黑的路了，回身看了一眼，不足五米漆黑的一片，远处酒店门口的灯光也像是另一个世界了。天还没亮，大道上也还没有公交车，贝贝出来的有点早，这会还没到五点十分，她要在路边等上至少半个小时才会有车来，想来是自己心急了些。 腊月里空旷的郊区路边，昏黄的路灯早已经换成了灯火通明的新式白炽灯，但这些一点都不妨碍那不断散发出来的鬼气深深。贝贝颤抖着站在路边的公交车站牌旁边，她当真有些冷，怕是心里冷，身后刚走过的小路里，似乎不断有什么东西，朝着自己扑来，所以她不敢回头。但她并不是真的很害怕，甚至还有一些欣喜，现在她感觉一切都好，单单只是有点冷。 空旷让风更加施虐起来，贝贝的长发在风中被吹得像条黑色的丝巾，来回扯荡。她想起彭程那一次来看自己，大概也是这样大的风，或许比今天还大呢，想到这儿，心里似乎突然有些甜甜的。 看守所里规定的探视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早上8点到9点，昨晚上彭程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她千万别晚了。他说：“媳妇儿，我可想你了，你千万别晚了，我想看看你。” 因为他的期许，贝贝必须得去，她还从来不曾让他失望过，所以她要坐最早班的公交车到长途客运车站，再乘坐最早班的长途客车到县城里，在最快速度打车到看守所，这样才能保证在8点之前赶到。 还好昨个儿夜里没有下雪，贝贝算计着早班的公交车应该不会晚点，便翘着脚巴望着公路的尽头。当天边稍稍的露出点白影的时候，公路的尽头，公交车总算是晃晃悠悠的来了，它缓慢得跟条绿色的虫子，蹭了半天才开到眼前。 贝贝老早便在路边招手，热情的跑到路中间，她担心公交车以为没有人等站，便一溜烟儿的开过去也未可知。上了车，车里空无一人，她找了个中间的位置坐下，车便又缓缓的向前开去，像是开往地狱的幽灵车，她和司机都不做声，街上也没有人，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毫无间歇的嚷嚷着。 其实今天她大可以不去的，她也真心的不太想去，这大概是唯一的机会，彭程倘若真的能离开的话。有的时候想想，贝贝还是有点开心的，毕竟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的摆脱彭程和赌博，也能忘记他和薛姨给自己带来的羞辱，还有小敏。 无论如何她还是义无反顾的来了，即便是心里再怎么纠结，她也从未曾停下步子，甚至为了能见到彭程了，倍感着欣喜。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觉得欣喜，那是种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困惑？说不清，也是她并不愿意看清，她只知道彭程想让她去看他，他在看守所里就等着她呢！她不能让他白白的等着，于是她得去。 “媳妇儿，你明天来看我行不？”彭程的话总是略带祈求，他盼望着贝贝能过去了，以至于贝贝想说不去的话也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 哼！说出来了又能如何，贝贝大体还是会去的，她还从不曾让彭程失望过，至少在她的脑子里，彭程总是会来回来去的晃悠，晃得她的决定总是不能坚定。 “媳妇儿，我可能十五天出不去了。”言语间他有些委屈，亦有些懊恼，他说得尽量不那么可怕，但谁都明白十五天出不去了，大体是需要很久才能出去的吧！ “为什么？”这便不是玩笑话了，贝贝一直以来紧扣在喉咙口的绳子突然的扥紧了一般，当彭程说他可能不能按时出去的时候，贝贝没有像她以为的那样觉得庆幸，她只觉得嗓子里疼，像是点了一把火一样的疼。 “他们查到了我的指纹，说跟以前的一个案子有关系。”彭程的口气不像是被冤枉了，贝贝听得出来，那一定是一件什么事，那件事真的发生过，但她不想听他说发生过，那些跟现在都没关系。 人在最下意识里的反映也许才是他们最真实的想法，贝贝的正义感，是非观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她没有是非意识，她甚至没有判断的就站在了彭程这一边，那应该是她内心里最清楚的一块了。 “你跟他们承认了？” “没有，不是我。”彭程冲口而出，他激动的打断了贝贝平静的声音，急着为自己辩驳。但是他还是撒谎了，贝贝坚信这一点，但是她愿意相信彭程这个时候的一切谎言，至少在她的心里，他应该是干不出什么太大的坏事，反正她相信不是他。 “是真的？”许是贝贝的沉默让彭程更加激动了，他更急切的为自己辩驳。“是真的，我想了，但是我没有。”彭程停顿了一下说：“媳妇儿，你听我说，你别瞎合计，你要相信我，我只想让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贝贝轻柔的声音像是一杯清水，静静的流淌，浇熄了彭程心头的火气。“不是你，就千万别认，说什么你都别认。” “媳妇儿，啥你都别管了，只要你相信我就好。媳妇儿如果我出不去了，你能等我吗？”好半天，彭程突然很谨慎的说，许是太谨慎了，他说得磕磕绊绊，像个胆怯的孩子。 贝贝静静的等了更长时间，就像彭程手术以后在医院的落地窗前望着自己的时候一样，漫长的一大段空白。她需要思索，她不是个信口雌黄的家伙，特别是做不到答应了彭程却不办到。 “恩！”终于，贝贝应承了他，她没有能力拒绝他，况且是他可能出不来了，那反而是让她觉得是她要等他的原因。 两个人都沉默了，彭程一声不吭，像是电话那端已经没有人了，贝贝的应承似乎给了他偌大的勇气，在听见那声“嗯”的时候，姑娘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悬着，突然掉落在地的声音，电话这一端，彭程微微抽动嘴角，嘴巴开开合合几下都没说出话来。 “媳妇儿，我现在最后悔的，最后悔我没要了你，现在放你自己在外面我真不放心。你说你要是跟别人跑了咋整，我都憋了这么些年了，还没碰一下呢！在让别人忙活了。”小伙子呵呵呵的笑了，他听见姑娘细弱的抽泣，玩笑的一句调侃，自我解嘲。 “行了，你明天快来吧！如果我出不去了，到了那边更难见上一面了。”他很是感慨的说着，声音里却没了颤抖，愈发的坚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