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饿坏了
安康网吧大概是彭程逃避现实的龟壳,他可以缩在里面,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除了玩儿游戏。他总是跟贝贝说:“媳妇儿,你让我玩会儿,你让我玩够了我就好了,我就是还没玩够呢!”贝贝不敢反驳那些话,他以前也是这样说猫机的,她真想骂他一顿。 彭程几乎天天都蓬头垢面的在网吧里窝着,他煎熬得谢了顶的脑门儿上全是油,这让他看起来一点都不白净,黑黢黢的像个烟鬼。他还是很喜欢吃隔壁当口的蛋炒饭,那真是个坚挺的小饭店,这么久过去了,还在炒着蛋炒饭,还是那个胖老板。男人的口味大概都是一样的,一大碗米饭看不见蛋,可彭程非说那里面有蛋的味道,百吃不厌。 贝贝一直在等待的恐惧中宽慰自己,她等着彭程玩儿够了,打过劲儿了,打腻歪了,等着他自己走出网吧,可是,看他炸毛的样子,那似乎漫漫无边。 她开始想跑,那个只开了几个月的小饭店真的是留给她太多喘息的时间了,她还了不少的钱,也不用整天的到处去借了。只可惜谁也没有料到彭程这么快就回来了,或许也不是没料到,毕竟残酷的真相总是让人不想面对。贝贝兜里那还不厚实的结余越来越少,它减少的速度让她心惊,这个月她几乎一分钱都没还上,而且眼看着就又不够了。 彭程依旧是毫无节制的打游戏,他游戏玩得可好了,英雄联盟,他善用剑圣。每当他开局,整个网吧的人都会过来看,如果没有剑圣,他大多选择剑姬,他喜欢刺客的迅雷不及掩耳,在众人面前炫技,这似乎让他愈发的兴奋起来。 “媳妇儿,咱们还有多少钱了?”要知道,他总是看上去志得意满的。 “不到三百。” “啊?” 又是这样的日子,只要不工作,彭程就会过这样的日子。贝贝一屁股坐在他的身边,他确实过得很拮据,裤子也都破了,衣服也是几年前的。贝贝一脸的愁苦,她的朋友都借了两圈儿了,再借她已经再张不开嘴了。 彭程就只知道玩游戏,不到三百他听见了就只是不咸不淡的啊了一声,他根本就不考虑到月底没有钱的时候要怎么生活,他只会打电话嚷嚷说他饿了,却从不问钱都花在了网吧里,饿了要她咋样? —— “媳妇儿,你给我弄点吃的,我饿坏了。”这是彭程每次都说的话,大体都是见到贝贝的第一句话,胡三喝四,在一堆同样脸是油的崇拜者的包围下,他的话就像是命令。 贝贝冷着一张大脸,转身去隔壁的档口给彭程点份儿蛋炒饭,那天是隔壁的大哥亲自送饭过来的,正赶上彭程的这局游戏没完事儿。他是必须玩完游戏才能去享用蛋炒饭的人,赶巧儿了,大哥也是个游戏发烧友,早知道彭程玩得好,饭也不送了,拎着个箱子站在小伙子身后助阵,那把没赢,但彭程还是杀得超了神,末了,饭也都凉了。 他太瘦了,胃口也不好,总是不吃饭弄得他饿是饿,但是吃不下什么东西,那天他又剩下一大半儿,他总是剩下一大半儿。 “我不吃了,媳妇儿,你扔了吧!”他说,瞪着纯真的大眼睛,像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但这一次他激怒了贝贝。 “彭程,你点了干嘛不吃完?你才吃几口,剩下都扔了?”贝贝不可思议的问他,她看着那剩下一大半儿的蛋炒饭,cao他妈的蛋。她拿着她赚的血汗钱,每个月还得额外借点,都搭在这个男人身上了,他居然用这样得来的钱打游戏,吃饭吃白米饭还不行要cao了蛋的,cao他妈的蛋也就罢了,吃不了连一点点儿可惜都没有就让自己去倒掉,cao他妈的蛋。 彭程紧拧着眉头看她,突然变了脸色,他知道问题严重了,已经开始的游戏是等不得的,那里面着急着呢,他很不耐烦说:“媳妇儿,你干嘛这样!哎呀我真吃不下去了,那你别倒了,你就放着吧!”只这一溜号的功夫,该死的人没死,小伙子一声咒骂,贝贝顿时一个激灵。 这肯定不是什么狗屁爱情了,这一刻,姑娘无比的确定这一点,她盯着彭程变得古怪的脸,后脊梁渗出汗来。他怕是很快就要发火了,她掂量得出来,那游戏对于他来说可不只是游戏。贝贝不应该激怒他,她知道她收拾不了,但就是那个当下,她却选择了最糟糕的打开方式。 “那你随便吧,那我走了。” “你被,你被,你看你,你别,哎呀我cao。”彭程在百忙之中抽空回头拦住贝贝,他腾出了左手,拽住姑娘的衣襟,但真的让贝贝停下的,还是他说哎呀我cao。 “别媳妇儿,你别闹,你走啥呀!你你,你看看我,你看我玩儿这一把的。” 四目相对,彭程的眉头反复的,不易察觉的蹙起,两个人对峙许久,贝贝又乖乖的坐了下来。她不想跟彭程在网吧里吵架,不想听彭程在网吧里跟自己大呼小叫,或者不是在网吧里,出去大呼小叫,这些她都不愿意。她轻呼出一口气,当真的疲累。 —— 贝贝的运气不错,那天彭程发挥特别的好,他的确是个游戏高手,但是也有发挥不好的时候,这种霉运会伴随他很久,只要是输了游戏,他便跟在暗场里输了赌局一样,是死都不会认的,于是他会开始下一局,直到赢了为止。 但是好在,他赢了,赢得特别轻巧。 “那我走了,很晚了。” “那行,那你走啊!那老公不送你了。”彭程像是忘了之前的龃龉,也不火气升腾了。 “不用,你也从来不送我呀!”贝贝心里说不清的似有些落寞,她明明才害怕得想跑,但彭程这会儿的不在意还是让她的心里酸溜溜的。 “切,那我送你吧!”说着彭程按灭了显示器,也走了出来。 “不用,我不用你送。”贝贝在前面走着,假惺惺的退让,彭程跑了两步过来,牵起了她的手:“媳妇儿,你给我留点钱呗!” —— 人生的翻转就是这样,不尴不尬,潜移默化。贝贝摸着兜里的那点儿钱,怕是连一百都不到了:“你要多少?” “我昨天跟网吧赊了十块钱包宿,一会儿买盒烟,今天晚上包宿,明天白天,给我留四十吧!”彭程细数着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哪里,以证明自己没有多要钱。四十的确是不多的,统共也办不了什么大事儿,对于有钱人来说,想必四十万也不多。 贝贝从兜里掏出钱来,杂乱的几张纸币,工资卡里还能一百多块,这是她所有的钱了,反正早晚都是要借的,给他,也不过是早借点而已。 “咱们就剩这么点钱了?”彭程看着贝贝手里那仅有的几张皱巴巴的冷色票子,有些惊讶的问。 “嗯!”贝贝应了声,数出了四十,竟还剩下些。她把剩下的装进包里,又把手里的四十塞给彭程,看着他细白的手指试探着接过钱。 两个人眸子都盯着那钱看,那不过是四十,零碎的四十,远没有五十的一张票子来得轻便。彭程轻轻的捻开那几张揉皱了的票子,抽出十块钱来,又塞回贝贝的手里。 “那我要三十吧!这十块钱给你。” “不用,你留着吧!到月底是肯定不够的,我再想想办法。”贝贝是真心不想要这钱,彭程的谦让也没让她好过多少,她知道倘若她留下这十块,彭程明天也会跟网吧赊了账先玩儿着,背着抱着都一样,一样是沉。 “媳妇儿,那我明天不跟你要钱了,我自己想办法,你不用管我。”彭程撩起衣襟,揣好了钱,人似乎高兴了些,他赌咒发誓的这样说,像是做了多大的牺牲,但姑娘更不痛快了。 “嗯,那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