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撄宁花

    语书幽幽的道：“我当然想公子活着。”苏曼卿道：“咱们怎么出去？”语书皱眉道：“我也没有办法。”她眼皮低垂，又道：“咱们既然中了樱宁花毒，就要时刻小心了，此毒一时不除，便有隐患。”苏曼卿想了想，问道：“当初我要这毒花，你们说什么也不肯给，那花到底生在何处？”

    语书道：“这件事情，我也正想对你说。”见苏曼卿目不转瞬地看着灯花，不知道想些什么，心想：“他一直不看我，生我的气么？”不禁有些难过，自语道：“为物无不将也，无不迎也，无不毁也，无不成也，其名为撄宁。撄宁者，撄而后成者也。”

    苏曼卿“嗯”了一声，道：“庄子《大宗师》。”语书勉强让自己坐直，轻轻的道：“公子既然知道这几句出自庄子《大宗师》篇，那就容易理解了。”

    又道：“这几句意思是摒除一切杂念之后，心神宁定，再不受外来事物的干扰，最终可入不生不死之境。此为修道之语，既用此名喻花，其意可见。一个人要是闻到花香，立受感应，如不能心思静虑，必然中毒，随后眼前会产生各种幻相，心中想到什么，便会见到什么，让人无法自拔，最终心神刺激过重，不必旁人加一手指之力，自己就倒了。”

    苏曼卿心中一震，暗道：“原来樱宁花之樱，是道家所说的撄宁。”语书道：“苏公子，你现在知道什么是撄宁花了？”苏曼卿道：“撄宁花毒无非是干扰人的心神。那日洛水舟中，众人先中此毒，然后又观那图画，勾动心中的欲望，才落入紫霞宫的彀中。”

    语书淡淡的道：“不错，此花本无毒，只是大多数人心中不干净，所以才会如此。他们有些人内功深厚，原本自制力还强，但是有那图画的牵引，上面画了他们平日里所喜欢的爱好，一经勾起欲念，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苏曼卿心想：“以普通人的修行，根本达不到撄宁之境。当初宗正和尚的禅定功夫已然够好了，还是未能避过，何况满是杀欲贪欲的江湖草莽？”他偷偷觑了语书一眼，见她脸上兀自红润，但静静的好似幽谷之兰，暗道：“她如果心如止水，不被情丝牵动，刚才也不会有那样的举动。”

    一想到刚才温柔旖旎的情景，苏曼卿脸上不禁发烫，忙将头转向外面，恐怕被语书发现。他暗自嘀咕：“我虽然内功深厚，但毕竟是红尘中人，杂念不尽。一旦不能把持，为花毒所侵，难保不做出语书刚才的事情来？”想起刚才眼前出现的洪瑾和翠墨，他不由得一惊：“我想瑾儿也就罢了，怎么连翠墨也勾起来了？”

    这撄宁花极是奇特，只要人的欲念一动，立即生效，不论是有情爱之意，还是有贪财之心，抑或者执着于仇恨，都会使人陷入幻境，执念越深者，毒性越强。苏曼卿胡思乱想，正是花毒所喜，刹那间，眼前不但有洪瑾、语书、翠墨，便是只见过一面的柳烟湖和程瑶凤，也笑语嫣然的浮现，一个个楚楚动人。

    忽听语书叫道：“公子，公子，快醒来。”苏曼卿觉得手臂被人晃动，一惊之间，眼前的人物顿时消失不见，他在额头上抹了一下，出了些许冷汗，暗叫：“好险。”当即不敢再想，只是收摄心神，脑中才清醒了许多。

    苏曼卿知道这样耗下去，迟早会发生变故，问道：“语书，你被关了这么长时间，难道就没有出去过？”语书叹道：“只在园中走动，有人在旁边跟着。我又能跑去哪里呢？”

    苏曼卿道：“这房中必有机关。”语书奇道：“公子怎么知道？”苏曼卿道：“我在一本书上见到的，但凡这种机关设计，都会在里面留有后路，免得自己误入，无法退出。”语书喜道：“找到便能出去了？”

    苏曼卿点头道：“当然，不过我还没有发现。”他向四周扫视，发现门窗外表与木制无异，只有以手触摸后，才能知道是凝铁打造。心中思忖：“机关布置千变万化，稍有不慎，便会陷入险地。若是伏有强驽暗箭，难保不被射成刺猬。”

    找了半天，依然是徒劳无功。语书反倒不怎么着急，说道：“公子，你也不必着急，说不定你那同伴会来相救。”苏曼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忙道：“她最好不要来，否则又要搭上一个。”

    语书“哦”了一声，道：“他即使不来，只怕那女人也不会轻易放过。”苏曼卿心中大急，说道：“那可糟了。别像你一样，被人关起来。”语书道：“这里只要女子，公子只是个例外。你那位朋友多半会被赶出去。”她想说有生命危险，但是害怕苏曼卿着急所以才这样说。

    苏曼卿摇头道：“她恰恰是个女的。”语书有些吃惊，心头微微一颤，说道：“原来……原来是个女子。”苏曼卿道：“是啊，她这个人有点性急，见我不回去，只怕等不得许多时候。”语书低声道：“你这样关心她，她知道么？”

    苏曼卿一怔，随即心里叹了一口气，暗道：“她这样待我，我又能给她什么呢？”微一分神，眼前又是一花，好在他这次入念不深，心中惊异：“这撄宁花太过邪门，还是不要想这些了。”他此时发现如果不动情，少有欲念，毒性发作并不明显，思考问题却不会碍事。只要欲念一起，头脑便会模糊不清。

    俩人直坐了一夜，语书虽然憔悴，但是神色却好，她很少看苏曼卿，恐怕也是因为撄宁花的缘故。苏曼卿初时担心她内功不深，被毒性扰乱，又会像先前那样意乱情迷。到了后来，见她静静地坐着，并无其它举动，才渐渐放下心来。

    便在此时，忽听有人笑道：“俩位休息的可好？”苏曼卿听出是那老妇的声音，低声道：“这人是谁？”语书道：“她叫余四姐，人称赤衣仙婆，是赤霞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