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七章 今夕何兮

    岑三公子与洪瑾的居处在西首的一座园子里。苏曼卿奔到近处，发现屋中灯火明亮，知道里面的人还没有休息。到了跟前，他却犹豫着如何进去。不论用哪种方式出现，此时都是夜间，如果被人知道了，传扬出去，大概对谁的名声都不好。

    这时，灯下有人影晃动，苏曼卿伏在暗处，心中一紧，他不知道那人影是不是洪瑾。虽然只有一窗之隔，但是这短短的距离便如高不可攀的山峰一样，将他挡在了外面，可能永远也无法打开那扇窗子。

    那人在灯前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然后又缓缓起身，吹熄了灯光，阁中一片黑暗。

    苏曼卿的心也跟着沉入到了黑暗之中，他仰面躺在屋顶上，望着天上的繁星，曾几何时，还在神木峰上与洪瑾一起数着星星。记得那年七夕，他们俩个在天空中找牛郎织女星，当时还十分痛恨王母娘娘，生生将一对恋人拆散了。那晚瑾儿绣了一只荷包送给自己，后面不小心惹她生气，瑾儿将那荷包抢了回去，用剪刀剪得稀烂。他对此事十分后悔，瑾儿走后，将那只烂了的荷包默默拾起，重又揣入怀中。

    苏曼卿不是女人，所以不擅针线，但是他竟将那只荷包重新缝好了，或许是因为他手艺太差，又或许旧物难以完美无缺，那荷包横七竖八的口子，虽经补好，却如在美人脸上留下几道疤痕，再也难现往日的俊俏模样。

    此时他盯着天上耀眼的明星，手不禁摸到了荷包，心想：“牛郎与织女虽然感情坎坷，远隔天河，但他们总能在一年之中见上一面，而且心系对方。我离得如此之近，却又像是在天边，人不在一起，彼此的心也无法在一起了。即使我此时过去将窗子打开，又能如何？”

    苏曼卿有些愤怒，但是又不知道该向谁发火，暗道：“这个岑公子好了不起么，竟让她对我挥刀相向？”生了一会儿闷气，随即便将这个念头抛开，心想：“我容貌有了变化，许多人都认不出，瑾儿自然也不例外。当她刺我之时，肯定不知道我是谁。看她伤心的样子，应当十分在意岑公子。”

    他不由得记起洪瑾说过的话：“我即使喜欢你，但是也决不会嫁给一个小叫化子。”言犹在耳，苏曼卿心道：“我虽然不是叫化子，但总是无名之辈，又怎么能比得了堂堂金剑世家的公子爷。她心气高傲，看什么人都以自己的父亲做对比。只是这武林中又有几人能比得了云霞派的掌门？我自然比不得，不过金剑世家却有这个资格。她最终还是变心了。”

    世人常言门当户对，大家闺秀嫁给穷小子的故事是有的，但总不能常有，大多数时候只能想想罢了。癞蛤蟆吃天鹅rou，终归是在梦里。

    苏曼卿又想：“当年神木峰地裂山崩，云霞派的人大概认为我早已死在山中。其时瑾儿也在，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我这么多年没回中原，消息全无，难道让她一辈子守活寡么？世上岂有此理，我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让她痛苦一生？怪就怪我们缘份不够吧。”想起自己被冤枉的事情，他更加觉得两相和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叹息一声，认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他与洪瑾都没有错，只不过阴差阳错，造成了现在的局面，除了惋惜伤情，不会有任何结果。忍不住又向阁楼上看了一眼，把牙一咬，心想：“这个结果我早该几年前就应当知道了，时至今日，她既然心有所属，我该当祝福她才对。”

    正想着，忽见前方出现一道黑影，那黑影行动极是迅速，身法高明。苏曼卿暗自诧异，寻思：“怎么还有人夜闯金剑世家？”他看那人的身法，断定不是金剑世家的人。

    那黑影上下纵跃，竟然向苏曼卿的方向奔来，但是站在一处檐角上四下打量，忽又向东面纵了过去。当离得近了，苏曼卿看清那人之时，不由得大为惊奇，正是那中年汉子，暗道：“这个人怎么又来了，上次便被他溜了，这次可不能放过。”他起身在后面跟了下去。

    那中年汉子径直出了金剑世家，奔到东首湖边上的一座院子，飘身落下。苏曼卿紧随其后，见这座院子破旧不堪，院内满是枯枝败叶，正中是几间低矮的小屋，似是穷苦人家的居处。与旁边金剑世家的富丽堂皇一比，简直天差地别。

    苏曼卿见院外有一株高大的梧桐，枝叶茂盛，极易藏身，轻轻跃了过去，分开枝叶，向下面瞧着。那中年汉子站在院中，呆了片刻，才道：“在下萧木摇，拜见岑老先生。”

    苏曼卿又惊又喜，心想：“原来他就是萧木摇，我还一直想找他呢，谁知道就在身边，真是巧了。”当听他说起岑老先生，心中有些疑惑：“岑老先生是谁，萧木摇说话如此恭敬，想必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只听屋中有人道：“谁叫你来的？”萧木摇道：“岑前辈应当知道。”屋中那人“嗯”了一声，说道：“你今晚来这里，是要给萧家报仇来的？”萧木摇森然道：“萧某虽然敬重金剑世家，知道岑老先生也是忠义之后，但是身为萧家后人，我不能不为死者讨个说法。”

    苏曼卿暗自点头：“果然是金剑世家的岑老先生，那天不是说他病重卧床么，怎么住在这样僻静寒酸的地方？”他脑中带着疑问，一时想不明白，只听岑老先生道：“我与令尊有约定，不论他的后人谁来金剑世家报仇，老夫都会礼让十招。”

    萧木摇凛然道：“萧某虽为复仇而来，却也想堂堂正正的比试一场，礼让之说，可以休矣。”岑老先生道：“我明白萧老弟的意思，令尊当年输我一招，他一直耿耿于怀，你想用萧家刀法打败我，以慰你父亲在天之灵，是也不是？”

    萧木摇道：“岑前辈既然明白，就请出来相见。”岑老先生道：“萧老弟请进来说话。”木门吱的一声开了，却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