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魔门青帝
“什么?‘凌霄一羽’,莫非此人竟便是昔年的魔道一世之雄‘凌霄一羽’?整整三十年不现天下的羽真人?” “魔门近百年来纵横天下,无人可治,行事亦正亦邪,号称天下第一的魔门青帝--羽羲之?” 同样的惊骇与疑问亦同时浮上了君十方及与离的心头,无往禅师的这句话不啻于在二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乍闻此讯之下的二人一时间恍惚无法适从,只愣愣的呆在原地半晌。 青衣文士儒雅风流之极,给人观感似是神仙般的人物,细细想来,也只有这等风采,才更当得起魔门青帝之名,也只有这般人物才会是那超凡入仙之流。 诸人来此本是另有所谋,不曾想如今却得知了这等惊天消息。只怕今日之后,这“凌霄一羽”再现天下的音讯怕是便要世人皆知了。魔门得知有这魔君的消息后,用不了多时,这寂静已久的三界定要再起纷争,道魔两门以及诸派间的无休止伐斗怕也更趋猛烈了。 “居士,果真是你。你终究是放不下,可惜这大唐天下已不是昔日之开元了,数十载春秋变换,早已物是人非。”禅师闭阖的双目此刻尽显慑人神采,满怀感叹的言道。 “只是‘凌霄一羽’重现天下,不知便又要徒增多少征战杀伐,多少生灵又遭涂炭,居士何忍再添业障?”无往禅师本是佛门中人,多年来世间走动,导人向善,亦磨砺自身的红尘之心,此际见得这三界巨孽重见天日,不得不心生颇多感慨。 “哈哈,大师,我羽某既度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世人,你又何苦强迫我,做那你们这些方外之人根本管不着之事,羽某非是圣贤,也不是释迦牟尼,那等割rou喂鹰之大举,羽某可担不起,亦不会为之!”虚像人影轻轻摇头,似笑非笑地应道。 “不是老衲不相信居士,但九州已是遍地战火狼烟,百姓居无定所,颠沛流离,居士此番复出,纵是无心纷争,亦难免遭天下有心人的算计。” 禅师双手合十,轻攒双眉,满面悲天悯人之相,无奈的说道。 “哈哈。大师妄言了,这天下,尚有何物是羽某所念,尚有何事为羽某所挂,尚有何人敢谋寡人替这天下作嫁衣。”青衣人影语调轻缓不急,念至最后一句时陡然霸气横生,一股张狂狷傲之态横陈诸人面前。 而一直呆立在一旁,调息真气的与离,听将到这里时,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之情,急急收功起身,连身上的内伤也不管不顾了,忙不迭的走上前来。 略略整理一下衣衫,待到自己容冠齐整,便大踏步上前,对着“楚歌”纳头便拜,并长揖到地,口中高呼:“神门北冥海幽帝座下弟子与离拜见青帝陛下,今日晚辈得见陛下真颜,实乃三生有幸,可惜师尊未能在此与陛下聚首,不然我神门青帝,幽帝双双重现天下,定能复神门昔年之荣耀。” “青帝陛下,哈哈,青帝,没想到此番重见天日,这天下还有人记得寡人,只是青帝陛下么?泊舜,你可听到了?哈哈。”楚歌头顶虚影中的羽真人语气忽缓忽急,喃喃自语不止,大笑中癫狂之态显露无遗,偏生这不羁的长笑中透出几分落寞感伤来,令人听来恍惚顿觉心酸。 与离还道是自己说错了话,引得这魔门大孽沉思过往,忆起昔年旧事,心生怨愤,生怕对方一个不忿,起了杀心,兵解了自己,那这数十年来的修为便怕是要化作了泡影了。现今看来非但不是如此,反而这羽真人仍记得神门同祖同宗之谊。 一念于此,与离更是起了心思,长身而立在一旁恭敬的和道:“不错,数十年未见,陛下风采依旧,而此番得迎陛下归来,这实在是我神门二十年来最大快人心之举了,自后想必我神门诸人各自为营的散沙局面也得以改善,陛下号令一出,群雄敢不欣然受命,正道诸派杂孽安敢不引颈就戮哉!” 这话说得气势磅礴,却不知几分真假,但言语其中对羽真人的推崇之情当是显而易见,君十方本对与离这人十分不屑,觉其修为胆色没的是羞辱了北辰幽帝偌大的名头。这话如若放在平常,君十方定是要横加白眼,反唇相讥。此刻听来,在“凌霄一羽”此等绝世人物面前,非但不会是恭维,反倒显得无比妥当,并无何不适之处。 羽真人方才听与离之言后,似有所感,长笑后便沉溺往事回首中,此刻听的与离讲至此处,颇觉十分有趣,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子是萧轩生那老鬼门下,一身修为倒是稀松平常的紧,可这嘴皮子上的功夫怕是十数个散仙都难赶得上你小子。你说的如此之多,莫不是想蛊惑寡人去北冥海投奔那萧老鬼?” 与离本打得好主意,却也时时刻刻念及这魔君的怪异脾气,羽真人本就不是秉性良善之人,万一一言不合他的心意,自己怕也是落不到好下场。此时听到羽真人话中似有调侃之意,忙不迭的跟上前解释并附和道:“陛下与师尊均是神门中超凡入圣之流,晚辈焉敢妄言议论,复兴神门此等大计,晚辈更是不敢横加指画。陛下又何来投靠之说,然陛下重见天日,神门普天同庆,师尊得此消息,也会无比欣慰,陛下便是去了北冥海,也是与师尊故友相见,此等大举,岂不快哉。” “哦,是么。萧老鬼当真会这般想?”羽真人似乎对与离的一番话语十分动心,又似乎充耳不闻,听与离言罢,便只这轻轻的问道,混丝毫不在意,旋即却又双目灼灼的看向与离。 一口气说道这里,与离也是满怀惴惴,连大气也不敢直出,额上都冒出细细的汗珠来。在羽真人目光的逼视下,更觉周身压力大如山岳,只觉在对方的注视下,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清晰可见,仿佛自己在对方面前,无任何秘密可言。 羽羲之此刻寄身楚歌体内,但只元神虚凝之势,便有如此威压,与离实难想象,当年纵横各派,几近无可匹敌的青帝风采更是何等的令人心驰神往。 自羽真人同与离交谈伊始,便默然不发一言的君十方,此时见得羽真人风姿飒然,一时心驰神摇,下意识里更是按捺不住自相比较,却也自知与此等人物云泥之别,然终究忍将不住向虚影中的人影投去一瞥,随即昂声恭敬问道:“尊驾便是我神门青帝羽羲之羽真人?晚辈君十方此厢见过帝尊,恭贺帝尊脱离樊笼,再归三界。” 羽真人闻言微微耸容,哂然笑道:“不错,寡人尚未修为至大罗金仙,飞升仙界,这大好红尘亦未享受够呢,如何安心去的了轮回。大道未证,怎脱得了三界?你这小子倒会说话。哈哈。” “咦”!羽真人笑声未毕,又惊疑了一声,“好一个君十方,原来寡人也会看走眼。”言毕顿时双眼目泛碧光,一时毫光飞扬,先前的那许重瞳又掩映的“楚歌”的眼底,光彩焦距顿集于君十方身上,瞬也不瞬,直似要将君十方看个通透不可。 与离话头被君十方岔开,心中暗自侥幸,听到羽真人对君十方的赞赏,顿觉不满,嗤鄙之色跃然浮现。 又乍闻羽真人似是自言自语的补充道:“你竟不是真仙修为,是大仙位修为。好一个君十方,你修道至多不过四十余载,已到如此地步,便是天纵之才,也断无此等之理。” “除非是,除非是。”羽真人犹自自语不休,只是双目的神光却仍片刻不离君十方身上。 在旁一直恭顺慎微的与离已经听不见后面的话了,君十方居然是大仙级修为,只怕这是除了羽真人的出现外,最令他震惊的了。羽真人无论如何修道一百多年,几近两百余年,方才成就了一世英名。而君十方这个与他在神门齐名的后起高手竟然是大仙修为,只一步之遥便可进阶散仙,成就真正意义上的三界纵横逍遥了。一时间屈辱,不甘,仇恨,羞惭各般滋味纠杂暗生,使得与离心潮起伏不止。 这边的羽真人浑似无所知觉,话毕便元神回入楚歌泥丸宫中,场中一时彩光绚丽,倏忽而去。顿时就见楚歌面露诡异笑容,脚踏九宫罡步,迎面朝着君十方急冲而去,左掌虚提,聚拢真气只待一击。君十方一俟探察到楚歌身遭真气狂涌,而羽真人又元神遁入,便心知不妙,还未待强提真气,便觉五官微微发疼,一股凌烈杀气忽然斜斜冲到,厉电般直透骨髓,激得他全身寒毛直立。 眼角扫处,浓墨般深沉的暮色下,桃花纷涌,楚歌衣袂如飞,青衣鼓卷,如厉芒般炽艳夺目,浑然天成,彗星似的呼啸而来。 电光火石间,君十方脑海中竟生出一种绝望般的无力感,对楚歌这平平无奇的一招却产生回天无力的空虚之感,只欲束手就擒。 视线触及处,隐约间又看到了楚歌那凝在嘴角的轻蔑的,漠视的,以及一抹失望的笑容,这一幕登时激起了君十方心中的极强的好胜之心。纵出手之人便是威震三界的“凌霄一羽”又如何,我君十方修道数十载,不只为证心中那无上大道,更有大业谋划,若心有畏惧,惶恐无端,又岂能成就大业,修得长生。 想到这里,顿如醍醐灌顶,恍然醒悟,一时心结尽去。再要细细探察楚歌之势已然来之不及,只觉迎面扑来的真气浩荡不已,连绵不绝,不似禅师般的浑重如山,确又是绵绵无穷,其势无止。凌厉劲风铺面而至,加之羽真人真气更是雄浑无匹,大有沛然不可挡之势,楚歌尚未触及君十方身遭时,君十方察觉自身护身真气已轰然告破,周天循环竟戛然而止。 “呔。移星换斗,流光耀天。摄。”君十方长吐一声,扬眉大喝,对楚歌这势在必得的一击既然避无可避,便只得硬撼其锋。 “吭!”一声宛若蛟龙出海的嗡然之音顿时大作,随之场中一时星光耀丽,紫电起舞,君十方身后剑匣中一道白光电射而出,迎空盘旋,嗡嗡然长吟之声一时不绝,光幕耀眼之极,一时竟掩盖了这夕照下的晚霞。值此凶险时刻,君十方震慑三教九流的“大九流光剑”终于出鞘。 “哈哈,来得好,寡人倒像看看你这‘流光剑’能否可挡寡人‘乙木长生刀’一击。”“楚歌”厉声长笑道,飞身纵来,积蓄真气的左掌顿时毫光大作,碧光闪耀之极,气浪光旋极于左掌,形成一个五尺来长的碧色光刀,长笑声中朝着君十方轰然击出。 “北斗阑干,七星散位。疾!”护在君十方身侧的长剑在急剧颤动中一时竟化作了九柄大小相等,形状参差的长剑,环绕中盘旋而下,剑刃朝地,以九宫之位落定,悬浮君十方身侧,将其牢牢护住。恰在此时,“楚歌”的碧木光刀若奔雷咆哮,席卷而来,正击在君十方身前的九把光剑组成的剑阵上,一时真气滔滔,轰鸣不绝,眩光激舞飞射,犹如万千碧蛇。 “七星散位,破!”大喝中,只听一阵急剧的剑鸣,紧缩之声刺耳之极,漫天光色倏忽而去,竟片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唯有长剑的长鸣声嗡嗡不止。 “妙哉妙哉,再受寡人一刀。乙木长生,其灼炎炎。疾”楚歌右手骈掌成指,凝成剑型,真气沛然流转,身形翩然,说话间长驱直入,其势迅疾狂猛。刚刚承受一击,化剑势成剑阵的君十方此刻见得对方如此托大,竟单单以剑指相迎,一时顿觉受辱,争强之心大起,忿然大喝道:“大九成势,诸天星矢。疾!”受剑令感召,分散的长剑如莲花盛开,层层叠叠,还复尽皆聚拢于君十方手中,放眼看去,君十方似握有万千长剑,又似但只一柄长剑。嗤嗤连声,银光怒爆,君十方趁势横空迎出,长剑轰然怒舞,朝着“楚歌”刺去,剑气如风雷激射,电光吞吐,“楚歌”大笑声中剑指如雷,碧芒飞旋,义无反顾的对将上去。 呼呼,剑气如虹,碧光滚滚,四周山壁映照的翠光流离,蓦地崩裂开无数长缝。二人交手处倾泄出的真气如决堤洪水,怒浪奔涌,沸反盈天,一时声势浩大耀眼之极。 交手二人倏忽错身而分,“楚歌”长身茕茕而立,衣袂飘飞,嘴角仍噙着一抹淡然的微笑,丝毫看不出这番交手的影响。而君十方却倚剑驻地而立,嘴角鲜血流溢,身躯仍自微微晃动。 君十方惊怒交集,没想到羽真人真气竟强至如斯,单以剑指正面相迎大九流光剑,并于仓促间发力,只两招间竟迫得自己毫无还手之力,而羽真人却如春风拂叶,自在自如,这还只是元神附身于一书生身上的羽真人,“凌霄一羽”之威实已至与斯。君十方凛然心惊,自身奇经八脉并未受重创,虽有震荡,但不及肺腑,想来也是羽真人手下留情之故,否则以羽真人生生不息的碧木真气,自己纵然不死,一身修为恐怕业已尽废,一念及此,心中更是惶恐,羞煞万分。 未及君十方开口向羽真人称谢,“楚歌”便神色古怪的看向君十方,嘿然冷笑着问道:“锐金之躯,先天之体。你习的可是‘先天剑诀’与‘诸天流光阵’?”君十方一愕,不知羽真人这般问法有何用意,但念及对方方才留情之举,遂点头道:“不错,晚辈所习,正是这两门功诀。” “那么,你便是那人的弟子了?”“楚歌”古怪地问道,一身的气势重又弥漫起来,逐渐笼罩住在场的所有人,顿时令得众人暗暗心惊。 “居士切勿动怒,多年心结对居士来讲或许难解,又何必牵扯到无关联的人身上,此子修道时日尚短,断然不知许多年前的旧情往事。”许是察觉到此时“楚歌”的心境不妥,先前君十方与“楚歌”交手时未及阻止的无往禅师此时站了出来,敦厚地对“楚歌”劝解道。 “前辈的意思是?”君十方一时不明“楚歌”所言,下意识的循声问道。 “楚歌”默然半晌,方才强自压抑下去蠢蠢欲动的真气,半是嘲弄,半是解释的说道:“那人你竟却也不知道,也是,想来他也不会告诉你那多年的旧事,你在他身边许久,恐怕对他还是一无所知吧。” 君十方心中戚戚,犹疑不定,便试探的问道:“帝尊是师尊的旧识?” “旧识?哈哈,春花秋月,岁岁朝朝,乙木长生,五行朝聚。细细算来,我与他已有五十年未得一见了吧。”“楚歌”不无感慨地叹道,不知为何,此刻的“楚歌”不复先前的嚣狂洒脱,带着说不出的落寞萧条之意。 君十方还待细细问下去时,忽然见得无往禅师对着虚空中宣一声佛号,长叹道:“诸位施主,你等筹谋许久,如今戌时已至,这都天大阵也当布置妥当,列位该当现身了吧!” 此时斜阳的最后残存余晖洒将下来,古老斑驳的大树拉长了斜影,黄昏日暮的掩映下,露出沉沉的虬干,透出几许末路的苍凉来,古树的枝干虽仍较粗壮,但已毫无生机可言,仅余得秃枝斜斜曲曲,不甘地指向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