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2011年7月17日，早上六点。 一夜未眠的林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进到洗手间洗漱。 一个小时后，首席伴郎陈夜到达新房，这个时候的新郎正在做造型。 因为今天婚礼的仪式是在别墅草坪上举行的，所以林谦做好头发的时候，新房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的多了起来。 陈夜松了松领结，现在正是S市最热的时候，他最里面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他是真心佩服此刻正坐在那里稳如泰山的新郎本人，穿得比他还隆重，居然脸都不带红的。 莫非是太紧张的缘故？陈夜心里默默地想，不然怎么会从他进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 不仅对他如此，今天的林谦对谁都是一副淡淡的摸样，一点都不像要结婚的人。 虽然觉得奇怪，陈夜倒也没有多想，毕竟今天是他一生仅此一次的婚礼，反常也是正常的。 直到他们准备出发去接新娘的时候，新郎居然晾下他们独自一人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足足半个小时…… 陈夜已经急得准备直接带人杀去地下停车库了，一身正装的新郎突然出现在了客厅，手里还抱着一个大大的白盒子。 陈夜迎上去刚想说些什么，林谦出声阻止了他。 新郎说：“新娘不用去接了。” 然后就把大盒子转交给了他让他转交给工作人员，并且告诉他们今天的婚礼参考方案C。 陈夜木木地接过盒子，吃惊的嘴都合不拢……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林谦已经消失在众人眼前了。 他急急忙忙地去找负责人办林谦交代的事情，他从来不知道还有方案C的存在，据负责人说，这份方案是新郎本人昨天临时给他们的，他们看过之后都吓了一跳。 陈夜还想再问地更详细一点，可是对方明显已经焦头烂额地开始四处打电话调整了，他想了想还是算了。 那位负责人约莫真是心急了，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了沙发，本来捧在手里的大盒子便掉了下来，陈夜急忙帮对方收拾。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盒子里是一件纯白的婚纱，一个文件袋，以及，从文件袋里不小心掉落出来的一张纸—— 离婚协议书？ 拿起那张薄薄的纸，陈夜用力地揉了揉眼睛，又看了一眼—— 离婚协议书！ KAO！！！ 迅速拿起那张纸，陈夜一边找手机给新娘打电话，一边爬楼梯找新郎。 涂淼淼电话关机！ 他不得不开始打唐菲的电话—— 居然也关机！ 陈夜找到了伴娘的电话，一一打了过去—— 居然他妈的都是正在通话中！ 陈夜强忍住想要摔电话的冲动，尽量控制着自己手的力道，敲开了林谦的主卧房门。 “什么事？”门后的林谦问他。 陈夜仔仔细细地观察着对方脸上的神情…… 为什么这么平静？ 这面无表情的样子……这波澜不惊的语气……似乎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陈夜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低头看了看捏在手里的那张纸，然后才递了过去。 “这……这他妈是真的？！”他问。 林谦垂着眼，盯着那张纸足足看了三分钟，才伸手接了过去。 正要转身关门的时候，陈夜一把挡住了门，颤巍巍地问道：“你……你……没事吧？” 林谦低着头，又是过了好一会才回答道：“一会客人来了，还要麻烦你……我想先休息一下。” 陈夜不肯松手，继续问：“你真的没事？！” 林谦往里退了退，答道：“就是昨晚一夜没睡，现在有点累。” 怔仲之间，陈夜的手已经被甩开了。 林谦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任谁遇到这种事情都不可能这么平静吧？ 林谦居然能像个没事人一样？ 陈夜突然觉得很害怕，他害怕林谦独自一人在房里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可他又不敢再打扰，他怕他的行为刺激林谦。 陈夜只能就这么守在门外，一边时刻关注着房间里的动静，一边和楼下的婚礼负责人保持着联系，让这该死的婚礼按照林谦的方案C继续进行下去！ …… …… …… 房间里的林谦，知道陈夜一直在房门口守着，也知道他守着自己是害怕自己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 什么是过激的行为？ …… 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 伤害自己到感觉不到痛苦吗？ …… 如果真是这样，那会不会是一种解脱？ …… 林谦闭上了眼，然后眼前又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刚才地下车库的那一幕…… 涂爸爸抱着涂淼淼的婚纱，对他说：“林谦，这件事情是我们家淼淼对不起你！我们一家不求你的理解，甚至不求你的原谅……” 涂爸爸还说：“如果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一定尽我所能地帮你……” 他很想告诉对方，我现在就有需要，我需要涂淼淼，我唯一需要的只有你的女儿涂淼淼啊! …… 他恨那个时候的那个懦弱的自己。 为什么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明明已经握紧了拳头，明明已经鼓起了勇气准备做最后的努力。 可是，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涂涂走了，就在他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就在他们的婚礼当天，留下一张离婚协议书走了。 她甚至连见他一面，哪怕给他打一个电话都没有。 她就这么走了。 他甚至都不能责备她。 其实当他看到准备告诉涂爸爸真相的那一刻，他不是就知道结果了吗？ 甚至他的潜意识里已经默认了这个结果，不然怎么会有方案C的存在？ 他不该幻想的，不该幻想会有奇迹发生。 命运何时眷顾过他？ ……呵 林谦从喜床上站了起来，走到房门口，打开了房门。 陈夜从地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没事吧？” 林谦摇了摇头，然后打电话叫来了婚礼负责人，询问了一下仪式安排的进度。 然后，他就下楼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提醒陈夜：“你现在该去仪式台边上候场了。” 陈夜长叹了口气，只要他不是要自杀，他想干嘛就干嘛吧。 等他走到草坪上的时候，那些本来空着的位置已经陆陆续续坐上人了，除了本来属于女方的那部分仍然空着。陈夜觉得很碍眼，便临时叫了些人过来把那些空位都填满。 其实他心里明白：有些空缺很容易填补，有些空缺却是无法代替的。 陈夜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 …… …… …… 下午三点，婚礼仪式准时开始。 或许是今天收到的惊吓已经够多了，所以当他看到林谦抱着涂淼淼地婚纱出现的时候，当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的时候，他还能维持平静， 为了掩盖那些可能会刺激林谦的言语，陈夜示意工作人员调高一下背景音乐的声音，工作人员却对着他做了一个‘X’的手势。 他皱了皱眉头，正准备发火，然后那个人居然把背景音乐完全关掉了。 “各位来宾，大家下午好！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能抽出时间，来参见我和我太太的婚礼。” 陈夜转过头看向舞台上，那是林谦本人在说话。 “很抱歉，我的太太因为一些原因，所以不能出席今天的婚礼。不过，大家请放心，今天晚上的晚宴还是会照常进行，请大家相信我，那一定会是一顿让您难忘的晚餐。” 宾客席里传出一些轻微的笑声，然后大家被带动着，都开始轻笑起来……就彷佛这是一场正常的婚礼仪式。 “今天我把大家聚集到这里，是希望大家为我见证一件事情。” 笑声渐止，会场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陈夜的视线转回到仪式台上，他看到……林谦对着涂淼淼的那件婚纱，缓缓放低了身子，单膝跪地。 当众人对眼前的一幕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草坪一下子哗然了。 陈夜顾不得那些声音，他只听到林谦那虔诚的告白—— 人生似乎就是这样，给你一样东西的时候，就会从你身边拿走另一样。 所以，我用我这辈子所有的好运，只换来了一个和你相爱的机会。 我不会后悔，也希望你能原谅我曾经的自私。 如果我们的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我希望能够回到你还没有认识我的时候。 你就会遇到另外一个人，和他相爱，和他结婚，和他生儿育女，美满一生。 而我，会待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着我们这辈子的回忆，用我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着你，唯一只爱你，一辈子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