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英明之主
早朝,萧稹照常到太和殿听政,议政王萧杰领着司马倪,薛必隆,阎致远和曹泽一溜儿跪候在回廊之下。朝议准时开始,大臣们请过圣安,开始奏报各类朝事。 一件是科考取士的情况,一件是三朝与齐国边境发生冲突,派使臣谈判的事情,一件是灾荒减免税收的事情,一件是燕国国境发生了动乱。诸如此类。 萧稹时不时发问,大臣们也细心回答,快到中午了,朝事才结束。 “有本上奏,无事退朝。”都太监李慧照常喊道——这就是要散朝的意思了,臣下们只要齐声道“无事可奏”,便可以各忙各的去了。 不过今天有点特别。 薛必隆将手上的玉笏放下又拿起,最终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向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数双眼睛早就翘首以盼,见到薛必隆回头,便明白他的意思。 几名御史神情严肃,走出队列“王上,臣有本要奏?” “说。”萧稹慢悠悠地掀开茶盖,漂去浮沫,准备喝口茶,歇口气。 几人像是约定好了一般,齐齐伏地叩头奏道:“王上!臣陶谦,王之奂,徐胄参大将军曹泽私结党羽,纵容亲信贪赃枉法,胡乱占地,致使流民四起。请诛曹泽以谢天下!”一句话说得在场人容颜大变。 萧稹也是猝不及防,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呛住了喉咙,猛咳了几下,眼睛却瞧着四位辅政大臣。侍候在一旁的李慧感觉上前,帮着萧稹顺气。 “王上慢些,注意身体啊。” 萧稹打量着四位大臣,曹泽怒不可遏,死死盯着三个弹劾的人看。阎致远一脸惶惶之色,不知如何是好。司马倪此时也望着萧稹,只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也不知情。只有薛必隆手中死死抓着玉笏,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想必就是他了。萧稹暗自叹了口气,这真是飞来的横祸,给自己出难题呢。 萧稹故作轻松说道“我即位以来曾迭次下令停禁官员胡乱占地,虽然并未完全禁住,可也不会如此严重吧?” 曹泽显然完全没想到萧稹会这样回话,微微一怔,口齿流利地说:“王上圣鉴极明,臣也以为陶谦,王之奂,徐胄等三人危言耸听,蓄意乱政,罪不可恕!” “王上圣明,正是如此!我朝曾下诏停止圈地,三年复又重申。但曹泽亲信仍不知收敛。”为首的陶谦呈上弹劾奏折,“上本参奏的条陈,属下敢保句句是实!王上不妨委派一心腹亲臣在都城内巡视,看有多少失地失业逃难来都城的饥民!这样的'辅政大臣',应该严惩不贷!” 李慧将弹劾奏折拿给萧稹,大臣们纷纷低下头,谁都不敢出声,偌大的太和殿静得掉一根针都能听得到。 萧稹深吸一口气,取过弹劾奏折,也不翻看,连同其他的奏折,一齐狠狠地向跪在地上的三人掷去! “砰”的一声闷响,奏折散落满地,弹劾奏折也散落其中,不知去向。 大臣们纷纷跪倒在地“王上息怒。” “我怎么息怒?国家动荡,你们这些大臣,不想着如何治理解决,只一味地追责,还追到了朕的股肱之臣的头上,这是要干什么?”萧稹又气得站起,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径直走到陶谦,王之奂,徐胄“曹泽将军戎马半生,门生部将无数,都是过命的交情!偶尔私下聚会又如何?至于胡乱占地嘛,谁的手下里没有一两个小人狐假虎威呢?” 曹泽本以为萧稹会借机向自己发难,想着如何开口替自己辩解,顺便开发了三人。此时听萧稹所言,句句是替他辩驳,自己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萧稹看曹泽沉默不语,知道自己稳住了他,也深怕再争下去生出更多枝节。赶忙回到王座上,提起御笔,蘸了朱砂,“沙沙沙”一阵疾书,一篇诏书即算草成。旁边的李慧见状,朗声宣读:“圣旨:督察御史陶谦,王之奂,徐胄三人,造谣生事,陷害忠良,着割去全部官职,立即流放齐北境靖州,钦此!” “臣等马上去办!”司马倪立刻领旨。也不等三人分辨,侍卫立刻向前,将三人拖了出去。 “曹将军也要注意,少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以免再生事端。”萧稹意味深长地说道。 “臣明白,回去一定好好约束部下。” 下了朝,萧稹上了乘辇,才彻底地松了一口气。 “全世界都欠我一座奥斯卡!”萧稹大声喊道。 “王上,奥......奥斯卡是什么卡?臣怎么没听说过啊?”谢澜在一边,有些担忧的问道。 “额......你别管了,我就是发泄发泄。” “这样啊。”谢澜这才放心地笑了,“那王上好好发泄,别憋出病来了。” 谢澜忠心,道法也高强,就是有点傻?天然呆? 萧稹捏着下巴,思考了一路...... 早上上朝时还穿着官服春风得意,不到晚上被革了职,连家人也见不上一面,就要被侍卫匆匆押往偏远之地了。 伴君如伴虎! 三人跟着押解官往城外走,陶谦,王之奂,徐胄三人身为御史,做官廉洁,常常弹劾贪官污吏,在百姓中很有声望,看着这样的好官被衣衫落魄地被赶出都城,百姓们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便自发地跟着三人,算是送他们一程。 却见薛必隆带着从人挤进来,径直走在三人前面。陶谦一见是他,趋前一步拱手说道:“大人,亏你这个时候还来瞧我们!”王之奂因是薛必隆门生,见他到此,豪情顿减,洒泪道:“门生此去生死未卜……七旬老母,拜托恩师了…….“说着倒身下拜,被薛必隆一把挽住,他满肚子是话,却嗫嚅着说不出来,只是含泪点头。徐胄走上前来含泪问道:“大人,你难道不知我们是冤…….“才说到这里,陶谦喝道:“生死命耳!我等上奏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何作此态!” 薛必隆面色苍白,长吁一口气,强自笑道:“老夫无能,回天乏力,致使三位遭此沉冤,惶愧之极!”他从随从手中拿过酒杯酒壶,颤抖着手斟了三杯酒,一一双手捧与他们:“清酒一杯,聊作饯行,夜长路远,可挡风寒……”说到此,薛必隆两行眼泪止不住扑扑簌簌地滚了下来。 傍晚,薛必隆递了折子,求见萧稹。 平心而论,他是认可这位年轻的新王的,幼年登基,小小年纪面对满朝文武毫不怯场,沉着稳定。近些年的历练让他日渐成熟,处理朝政事务也愈发游刃有余。虽然喜欢玩闹,少了些威严正气,也只是少年心性,不影响大局。他相信,再过些时日,萧稹会是一位好王。 只是那曹泽,党羽众多,又手握重兵,终究是大患。 薛必隆刚想开口,萧稹抬手制止,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想先问问你,若是曹泽此刻起兵造反,我能敌得过他吗?” “自然是敌不过的!”薛必隆老实回答道,又有些不甘心“王上难道就任由曹泽他们作威作福,祸害国家?王上,那弹劾奏折上句句肺腑之言,再这么下去,齐国危矣!” “我知道陶谦,王之奂,徐胄他们是忠臣,是好官,但是忠心用不到地方就是愚忠,百害而无一利!”萧稹抬起头来,认真看着他“你也许觉得我太过于无情,只是现在的我手无实权,即使想重用他们也没有办法,派去押解他们的都是我的心腹,可以保护他们不被曹泽他们杀害。” “薛公,您与他们一样,都是廉洁为公,刚正不阿的人,这些我都知道。要是给有机会给他们写信,请告诉他们,好——生——珍——重。”萧稹一字一句地仔细说道“要是我能挺过这关的话,一定将他们调回都城,委以重任,让他们彻查贪污之风,为齐国正气之表率。要是我挺不过这一关,他们远离都城,亦可保全性命,也不枉他们对朝廷,对百姓,对国家的一片忠心了。” 听到这里,薛必隆内心一震,不由得抬头看他。锐利的眼神中透露出的老练沉稳,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与十八岁这样稚嫩的年龄有些不相符,陌生却又熟悉,那是,属于王的独有的神情。 让人永远捉摸不透的神情。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看错了萧稹,虽然平日里散漫,不符合规章礼仪,但也许,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睿智得多。 这样的年纪,却做到如此忍辱不惊,是自己小看他了。 “此事不宜拖长,应尽快解决。”薛必隆郑重说道“王上心里只怕已经有了打算,有需要臣的地方,臣一定万死不辞。” “诶,别总把死啊活啊的挂在嘴边,人生一世,活着不易,别把性命说的那么廉价。”萧稹俯下身去,十分认真的说道“薛公乃国之栋梁,可比唐之魏征。要好好活着,以后我治理国家还要薛公辅佐,我犯错误的时候还要薛公指点,薛公要好好看着齐国傲视群雄,一统天下,好好看着我君临天下,成为天下之主才是。” 有此英主,是齐国之福。 也许真的是真龙显灵,他是龙之子。他会成为一统天下的霸主。 薛必隆再不言语,只深深鞠一躬。 “老夫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