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烈火重生之君临天下在线阅读 - 第五十九章 神秘的逃难者

第五十九章 神秘的逃难者

    中午时分,一艘官船迎着凛冽的朔风,在漫天大雪中缓慢地驶入天津码头。一个船工浑身是雪,掀开厚重的棉帘进舱禀告,天津到齐国都城附近一带水路封冰,大家只好弃舟陆行入城了。

    这船上共六名乘客,潮州知府傅师行带着两位侍从模样的笔帖式,另三个则是个路上碰巧遇上的行人。两个男子一个女子。那两名男子一个高大威猛,两道八字眉分得很开,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正跷着二郎腿从舱窗中饶有兴致地瞧着外面码头上的雪景,他穿得相当单薄,只一件打了补丁的蓝粗布夹袍,也没戴帽子,和对面显得多少有点疲倦和衰老的傅宏烈比起来,看上去精神得多。

    相形之下,另一名男子则显得瘦小枯干,是个容貌清秀的少年郎,但却很少直视别人,说话也是唯唯诺诺的,一副胆小谨慎的模样。面色苍白,时不时发烧咳嗽,身上套着厚厚的肥大棉服——那是高大男子脱下来给他的。看起来身体情况很是糟糕。

    女子长相平平,一身粗布衣裙,十分普通。她并不善于言辞,一路上只专心照顾病弱的少年。

    高大威猛的男子自称周辰,是走南闯北的个手艺人,那女子是他的媳妇,病弱少年是他弟弟。此番去齐国都城是为了给弟弟看病。路上被不知名的强盗夺去了盘缠,正紧迫时恰巧被下船散步的傅师行遇到,听着顺路便邀上船带到了天津。八天来的水路同行,两个人天上地下、经史子集、文韬武略无所不谈,已成了忘年交。

    “辰弟,听你这说话举止,到不像是一般手艺人,说是个先生也不为过啊。”傅师行觉得此人肚子里有些墨水,不觉称赞道。

    “嘿嘿,不瞒大人说,我小时候也读过几年书,走南闯北的看多了也就能掰扯掰扯,在大人面前是班门弄斧了。”周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正好舟子进来禀告,说船不能前行了,说笑劲头一下子消散得一干二净了。

    周辰听了舟子的话,心下也是十分担忧,见傅师行也锁着眉头不言语,便笑道:“这有什么犯难的,陆路便陆路,古人细雨骑驴过剑门,我们津门古道策马而行,不也挺有诗意?”

    傅师行转脸看看坐在一旁的两个笔帖式,也都是神色黯然,便苦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一包碎银,大约十两的样子,轻轻推到周辰面前,说道:“辰弟,下舟我们就不便同行了。这点银子实在拿不出手,不过你还是带上,聊作补缺……”

    “为什么?”周辰惊讶地问道,那少年和女子闻言也好奇地往这面看。

    傅师行叹息一声,勉强笑道:“路上怕你们担惊,一直没有相告,别看我坐着杭州将军的大官船,这么阔绰,其实我是刑部锁拿的犯官,入城领罪的。下船戴了刑具,铁锁锒铛的,再带上你们三个人,像什么?”

    ”真的?”三人大吃一惊,因为虽同船八日,压根就没听傅师行有半句话涉及此事,两个笔帖式在他面前也是毕恭毕敬。他还以为这个学问渊博的中年知府是入城升迁的呢!略一迟疑,周辰才回过神来,急问道:“为什么呢?”

    “这是真的。”一个笔帖式说道,“我们两个都是刑部衙门的人,奉了部文锁拿傅大人入京问罪。傅大人上折奏请朝廷提防三朝,得罪了,徐仲,黄精忠,白辰逸三位王,被拿了,本来要在当地就地处决的。好在傅大人是统官,又在齐国,三朝的争议地区任职,是齐国派去的官员。按着历法要送还齐国的刑部和大理寺会审议处。这官船还是都城禁卫军统领吴浩泽将军特意关照杭州将军妥为护送的……”

    “兄弟,”傅师行一路听周辰不遗余力地攻讦三朝,早已认他是知己,见周辰气得发呆,便笑道,“一路听你高谈阔论,你不但文章好,而且很懂兵法,又善于变通,咱们齐国正在用人之时,万不要自弃。本想给你写封荐书,只是我眼下处境,不但无益,还怕招祸,兄弟你好自为之。另外,令弟的病也要尽快治疗才行啊。”

    “好吧。”听到吴浩泽的名字,三人倒是放心了不少。周辰双手将银子轻轻推回,点漆一样的目光深情地盯着傅师行,说道,“我们就要分手。八天来的倾心交谈,周某永世难忘。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不过这银子我不能要,你吃着官司,比我更要钱用……”

    傅师行听着,心里一阵难过,眼圈不禁有些发红,只低声道:“恐怕未必用得着了……”天威难测,凶多吉少,何况又牵扯着三朝,齐两国,傅师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一时间,舱里变得沉寂下来,外边雪落在舱板上的沙沙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吴浩泽与大人是故交知己么?”那病弱少年吃惊之余,已经冷静下来,闪着幽幽的目光沉思半晌,问道。

    ”原先也不相识,”傅师行说道,“之前我在都城任职的时候,我们相处数年。此人虽沉默寡言,却很有肝胆的。我也算是能跟他说上几句话吧,这次真没想到他会帮我一把。”说罢又叹一口气道,“可惜,这样牵扯两国的事情,即使他圣眷正浓,也是帮不上大忙的。”

    那病弱少年听了,眼珠一转,突然一笑,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动了动身子对傅师行说道:“不闻李青莲诗乎?‘白日不照吾精诚,杞国无事忧天倾’!我料王上圣明,必不肯轻戮贤良,大人此行,看来是有惊无险!”说罢,又仔细想了想似的,吞吞吐吐道,”大.....大概是这样子吧,大概。”

    傅师行几天来摸透了这病弱少年的秉性:虽然少言寡语,却从不肯妄言。年纪轻轻,周辰和那女子对他很是尊敬,像是个读书人,又对徐仲,黄精忠,白辰逸的各自势态、军事经济情形的了解,都有很独到的见地。看来,他说这话并不像单单为了安抚自己,遂笑道:“小兄弟这话又是出语惊人!”

    “小弟既然这么说了,必定有他的道理的。”女子言笑晏晏,又替他掖了掖被角。

    “大人,这只是想当然。”周辰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桌面,沉吟着说道,病弱少年的一番话似乎给了他启迪,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声说道,“日前我们闲谈,大人言及王上近日下诏令三朝在齐都城的子弟入宫觐见,以小辈看,和大人的事连在一起,便有了文章。”

    见傅师行和两个笔帖式对视,周辰微微一笑,又道:“要开战了!我看那齐王年纪轻轻就收拾了当朝权臣,可见不是善与之辈,三朝招兵买马,也是野心勃勃!道理我们已经探讨明白,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心、民心、国情就是如此。”

    周辰侃侃说着,舒展地仰了一下身子,好像他并不是一个身份低微的手艺人,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的谋士揣测着天下大事,“那些三王居住在齐国的子弟就是人质,现在朝廷无缘无故地既召三王子弟同时入宫,看来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傅师行听着,觉得很有道理,频频点头,突然若有所思地怔了一下,说道:“不过,王上下诏锁拿我的谕旨说得很清楚:让刑部大理寺从重议处。事情未必就那么简单吧!前汉主张撤藩的晁错,不也被……”

    “千古艰难惟一死——邓汉仪可谓勘透人情!”病弱少年在一旁细细听着,突然道,“君也是当局者迷呀!你早已经判了死罪,还怎么个‘从重’处置?锁拿进城,显然是王上为了救你,保不定大人还要升官呐!我.......我是这么想的,大概是这样的吧。”

    “那要是两国不开战呢?”一个笔帖式见他们说得如此笃定,有些不服气,忍不住问道。

    “就拿两国共同治理的争议地区说吧,这些地方每年共入一千八百万两银子,”周辰调头一哂,头头是道地说道,“三朝拿去七成有余,还年年有战时发生,根本不是长久之计。何况这萧稹,也是野心勃勃,从最近这些新政便可窥探一二。”说罢,端起桌上已经凉了的茶一气饮干,若有所思道“这对我们也是好事情。”

    见傅师行一脸疑惑的模样,病弱少年连忙向傅师行道,“傅公,几日同舟,真是三生有幸。你的道德文章,我等已经深悉。今日别离,我有一言进谏,不知可肯见纳?”

    傅师行忙拱手道:“请讲!”

    “观君相貌、量君才学、聆君言谈皆不愧为国士。”病弱少年先捧了一句,“但君用心太死,用情过痴,谨防要吃朋友的亏。”傅师行一怔,一时弄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忙问:“为什么呢?”

    病弱少年道:“听你的意思,你请旨警惕三朝动向乃是密折拜奏,那徐仲,黄精忠,白辰逸三王何从得知?”

    傅师行听了半晌没吱声,摇摇头道:“虽说是密折,也有四五个人知道,只有一个徐士荣虽是三朝的官员,可他却是我的八拜之交,难道……”

    ”几日来大人经常赞誉徐士荣,我只恨无缘相见,岂敢多疑?只是.......只是.......人心难测啊。”病弱少年爽朗地一笑,小声说道,“古人云:君子处世之道,在于守中而不务外。不信直中直,须防仁不仁。阁下保重吧,我.....我只是这么推测的。”

    ”今日一别,相见无期。古人一饭之恩,尚且千金相酬,周某倘有寸进,必定报答大恩!就此分手了!傅公保重,保重!”说罢,周辰身子一躬便先行钻出了船舱,帮着女子搀扶着病弱少年飘然上岸。

    傅师行忙不迭奔出舱来,口中呼唤道:“几位……带上这银子……”

    三人站在码头边的缆石柱旁,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头上,钻进脖子里,狂风将夹袍下摆撩起老高,却不见有瑟缩畏寒之态。见傅师行和笔帖式追出舱来,只拱手说道:“大人请回,二人请回,再会吧!若是有机会,必然报答大人的恩情!”

    说完,便踏雪漫步而去。

    “奇人,真是奇人。”傅师行眼看着三人消失在雪光中,才怅然入舱,对押解他的两个笔帖式说道:“请上刑具,我们也上路吧!”

    大雪弥漫,周辰背着病弱少年,带着女子深一步浅一步地在雪地中艰难行走。少年缓缓运着道气,一股温暖的红光围绕在三人周围,驱散了些许寒意。

    “这个时候,还是你的火道有用啊,辰轩。”周辰笑嘻嘻道,丝毫没有疲劳之态。

    “好啦,我也就这么点能耐了,要说作用,反倒是拖累你们起了大作用。”少年自嘲道。

    “多说无益,幸亏是大雪天,隐藏我们的踪迹,一路又用了官船,才能逃出来啊,这一路也算顺利了。”女子安慰道,“接下来怎么办呢?”

    “总之,先去齐国都城找宋清廉吧,他现在可是背靠大树呢。”周辰提议道,“何况若真是要开战的话,我们也能帮上忙啊。”

    “嗯,就这么办吧。”病弱少年喃喃道,“要是能借此把哥哥从错误里拉回来,就好了。那种实验,真的.....真的不行啊,会出大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