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隐瞒
“你倒鼻子灵!”半晌方听张姥姥笑道,“怎么就知道他们逃到咱们这里?”“有一个受了伤,血一直滴到孔林西南角大渠边上。”孔令培道,“想着再没别处去,总是在咱们这一带了!”隔壁的沈炼和苏婉听至此,不觉心里一紧,果然是来追捕自己的! ”哦!”张姥姥心不在焉地答应一声,又道,“若来了也许是什么人藏起来了,找一找送回去不就得了?” “侄儿挨户都访查过了,没有。” “你孔家那么多的佃户,”张姥姥笑道,“不定落到哪一庄、哪一户,不要急,慢慢再找,他受了伤,能飞到天上?” 孔令培见张姥姥一味兜圈子,不由有些发急,干笑一声说道:“不瞒姥姥说,佃户们早翻成底朝天了——有人说,天将明时,姥姥家狗叫了一阵子。侄儿想,姥姥是知法度的人,岂会窝藏罪囚?特冒着斗胆来请示一下,可否允侄儿到您仆人房中……查看一下,也不过是去去疑儿……” “我说你怎么忽然想起来看我,又是请安,又是问好,这么大的孝心——原来你竟是到我张家搜贼来了!”她冷笑着,“别说是娃儿你了!你爹在世做到巡抚,孔友德做了异姓王爷,进我这三丈小院也得规规矩矩——打量我和婆婆一样好性儿!”她铁青着脸,说得斩钉截铁,孔令培吓得半晌没有言语。 孔尚良见他难堪,忙解劝道:“培儿在路上跟我说了,并不是要搜姥姥的府第,就怕您老误会,让我来帮着解说解说,只看看下人们的住房,他也好交差……” “没你的事,快滚回去给你聘之哥拿书是正经!”张姥姥道,“张家没人窝贼!我男人下世后留下的这几个人,都是几辈子跟着张家当差的,没听说谁做过贼、窝过赃!要有贼,我就是头一个,你孔令培说个章程,怎么办吧!”说完,沈炼和苏婉便听孔尚良讪讪地辞了出去。 孔令培是当夜带人循着血迹赶回来的,手头连一张官府牌票也没有,就是有,也不敢在这三尺禁地使用。面对这个决绝的姥姥,孔令培思量半晌方道:“姥姥,不是小侄胆敢冒犯你老人家,此事干系甚大,官府都着落在小侄身上,衍圣公进京朝圣又没在家……” “他在家怎么样?”张姥姥哂道,“七百余年与孔府为邻为亲,没听说谁敢动我张家一根草!你是个什么阿物儿!” “那小侄就无礼了!”孔令培因逃了沈炼,忧心如煎,刘止自是可以说走就走的,自己与郑春友旦夕却有灭门之祸,顾不得与张姥姥磨牙了,便立起身来一揖道,“事过之后,小侄带领全家人来负荆请罪!”说着大踏步走到前院,对守在门外的衙役们喊道:“来,搜!” “来人!”张姥姥也跟了出来,立在台阶上大声吩咐,“叫后头伙计们都来!”其实不用吆喝,张家仆人早已拥了出来,知道这边有事,都带着孔府标牌一崭儿新的水火大棍,排成两行,比起臬台法司衙门的威风也不差什么!张姥姥哼了一声,对孔令培说道:“瞧见了?这棍子自衍圣公送过来,还没使过,你小子想试试?”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请注意眼睛的休息。网推荐: /> “上!”孔令培一咬牙。他见张姥姥如此执拗,更加断定沈炼在此无疑。 “张大,请出祖姥姥的龙头杖,把云板敲起!”张姥姥冷笑一声,“张家有了劫贼,叫孔府的人一体来救!” “喳!”那位替沈炼和苏婉开门的老年长随答应一声,拔脚便向后走。 “哎……哎,哎!”孔令培顿时慌了手脚。孔家家法极是厉害,他在孔家辈分甚低,因素来行为不端,族中很有几个恨得牙痒痒的。云板一响,孔府上下齐来救援,见搜的又是这惹不起的张姥姥家,当场将他打死,或沉潭活埋都是可能的。孔令培此时见到了这一步,忙摇手赔笑道:“嗐!小侄也是吃屎昏了头。您老不必与小侄一般见识,小侄离开这里就是了!”说完,转脸训斥带来的几个衙役:“死尸!还不快走——就在这方圆守定了,不信他们还会飞了出去!” 沈炼和苏婉听到前院渐渐没了动静,放下心来。但张姥姥这一整天却没再过来,茶饭都由张大过来调理,偶尔也听到她在院里院外督率家人,安置地里活计,自己带人到作坊织布。直到掌灯时分,这个神秘的张姥姥才带着一个郎中来给二人瞧病,又命人去抓药,另给二人安排住房。 待汤饭用过,一切妥帖,这才到西厢屋坐了笑道:“原说去去就来的,谁想闹了那么一出。白天忙,只好晚上来了——我是个做庄稼的,没有那些陪客的礼数,你们不要怪我了。” 沈炼和苏婉歇息了一天,老鸡熬汤养得精神好了许多。沈炼便走了过来向张姥姥深深一揖,坐在旁边椅子上,笑说道:“大娘待我们这样厚恩,将来总有一天报答您老的。” “你们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个大概。”张姥姥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孔家这个令培,起小儿看还不坏,没想到越长越不是东西!半年前头回见了郑春友,回来便又是钟大仙,又是三朝齐国之争,又是要出真命天子,中了邪似的!没瞧瞧自前年以来停了圈地,老百姓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没来由只盼着天下大乱!什么得道不得道的话我不懂,老百姓家谁管那些没有用的,只关心自己吃不吃得饱饭罢了,齐国萧稹尊孔尊孟,敬天敬祖,行事又这么通情达理,我瞧着虽是个蛮夷出身,倒也是个好样的!”说罢便笑。 沈炼听着,目中灼灼生光,这话很能提他的谈兴,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抬头看看这农妇一样的张姥姥,低头感慨地叹一口气。 “他都说了我们些什么?”苏婉笑问。“说了——你是个大响马,他叫于六——是于七的兄弟,还说这是郑府台讯实了的。” “姥姥,您怎么想呢。” ”他都是些屁话,谁不知那个郑春友吃里扒外,又想着害人?头年杀了个于五,又有个于八,都成了反贼!想杀谁,谁就是反贼!”张姥姥连叹带说,“于七造反年间,我才十几岁,哪里能有个于六像他这个岁数的?——说到你,那更不像了,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女子家,怎么会是响马?阿弥陀佛,罪过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