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浪潮
周小青被公审了。 重庆七月流火,空气被蒸的发烫。 重庆法院门口,先是来了大队的jǐngchá,将法院门口戒严,中统调集了三百名jǐngchá和一百名特工维持现场秩序。 法院门口的国徽下,是审判席,右侧是中统和jǐngchá局的公诉团,左侧是辩护团。 上午九点,陆续有人到场。 公审的公告已经张贴了多日,到场的民众约有两千人。 许多社会名流都很关注这场审判。 法官到场,公诉团到场,辩护团到场,被告到场。 法官起立,宣读公审内容。 台下两千余人静静的望着那个背对他们的年轻女孩,周小青,她的身后,是整个中国人民,她的面前,是国徽下的法律。 蔡文侯坐在公诉团的位置上默默的望着下方的人群,他冷笑一声,权利,掌握在少数人手里,你们拿什么和我们斗?法律吗?哈哈哈哈,你们不要忘了,法律是我们定的。 法官宣布“请公诉团提起公诉。” 蔡文侯拿着一团材料站起“尊敬的法官,尊敬的各位市民,根据中统宣传审核处的调查显示,从民国二十三年到民国二十七年四年间,周小青以方小青,小青,等笔名,发布三十余篇文章,其中十余篇都在诋毁政府,恶意攻击政府,煽动百姓bàodòng,如在民国二十六年一月在湘江晚报上刊登的剿匪之利,利在何方的文章,严重影响了民众,导致民众发起**示威huódòng,从而演变成一场bàoluàn,而在民国二十五年,周小青刊登救国,国民,救自己的文章,讲诉红色革命的事迹,吹捧红色,而红色当时被定性为叛乱,还有多份证据显示,周小青用发表文章的方法,大量的进行**宣传,所以公诉团依法对周小青提起公诉。” 法官点头“好,请公诉团提交公诉材料。” 许多报纸文章被整理出来,提交给了法官,而除了报纸以外,他们竟没有了任何证据。 法官看了看材料,“好,请辩护团辩护。” 李公朴先生站了起来。 “尊敬的法官,尊敬的各位市民。首先,根据中国民国宪法,任何公民均享有言论自由权,任何人不得剥夺,而周小青所发表文章,虽言辞激烈,却无任何煽动bàoluàn的内容,民国二十六年的bàodòng实属民众自发游行,遭遇jǐngchá武力镇压而进行的反抗,天下人都知道怎么回事,难道中统认为一篇文章,就能引发一场bàodòng吗?请问公诉团,你们有什么证据表明周小青和这场bàodòng有关?中统指责周小青吹捧红色,请问,她的文章里除了宣传自由,平等,民权以外,哪一点吹捧了红色,难道国民政府不是自由,平等,民权的政府吗?难道周小青所写的,不也是三民主义吗?中统强词夺理,毫无道理可言,根据民国宪法,我们将对中统局提出抗议和控告,控告中统局滥用职权,迫害民众。” 蔡文侯站起来。 “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摆在你面前,白纸黑字绝不会有错,这些内容,就是国家禁止发布的内容,从这一点,周小青就犯了言论不当的罪。而她的言论引起的一系列影响和事件,当然也成为她的罪行,辩护团同样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周小青无罪。” 不错,这本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谁也不会有确凿的证据,证据,只有一叠报纸。 台下的民众静静的看着,他们想看看,这叠报纸是怎样将一个高呼自由的女孩送进监狱。 李公朴先生站了起来,问“请问公诉团,哪条法律,哪条规定禁止民众发布这些内容?是哪条法律不让人说话?” 台下人群忽有人高呼。 “是哪条法律不让人说话?” 这一声呼喊,顿时将人群沸腾。 “哪条法律不让人说话!” “哪条法律不让人说话!” 人群里,数百人大声呼喊,瞬间形成一股浪潮。 蔡文侯丝毫不惧,他站起身,手中是一份文件“这是中统局下发的三份关于言论不当的规定,你可以看看。” 材料被发到辩护团。 李公朴先生打开文件。 他粗粗浏览一通,忽然狂笑“哈哈哈哈,言论当以维护国家安定为前提,任何对政府影响不利的言论均为言论不当,哈哈哈哈,中统好大的权利,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谁给你们的权利?” 李公朴的怒吼,让人群再次沸腾。 “中统暴政,还我言论自由!” 所有人怒吼“还我言论自由!” “还我言论自由!” 我站在人群中,感受着热血沸腾,这个民族,正为了自由而怒吼。 我随他们一同高呼“还我言论自由。” 你抬头看,在你身旁的每一张年轻面孔,正为了这个民族怒吼着,对着国徽怒吼。 蔡文侯站在那里,看民怨沸腾,他竟在笑,毫不掩饰的轻蔑的笑。 任你们喊破喉咙有什么用?权利握在我们手里,枪,也握在我们手里。 这是国府迁到重庆后的第一桩有影响力的大案,罪行虽小,影响却大。 整个民间反抗之声极其激烈。 法官拍案“肃静,肃静,肃静。” 大喇叭上电流激荡,却不能将民众的声音淹没。 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渐渐聚集了上万人。 蔡文侯看着人越来越多,对着法官点了一下头。 呼声,山崩地裂。 “还我言论自由!还我言论自由!” 法官宣布,“被告陈词。” 周小青戴着shǒukào,穿着囚服,被两名配枪的jǐngchá押着走上被告席。 那里,有一个不自由的话筒。 我们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她问“你们知道什么叫自由吗?” 她的声音,穿过人群,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我小的时候,可以随便说话,随便骂人,那个时候我是自由的,可是长大了,却不行了,为什么不行?不是因为我不对,是因为别人会听我说话了,小孩子说话是没人会听的,所以他们不管,大人说话是有人会听的,所以他们害怕。” 她忽然转过身,望着上万的同胞在注视她。 “自由!不是言论,也不是声音,自由,是一把刀,一把屠戮霸权的刀,这把刀,能让国民党颤抖,能让政府颤抖,能让每一个颤抖,昨天,今天,明天,自由用它的力量,在黑暗中撕开了一条通往光明的路,可路上总有黑暗遮住,只有我们,只有靠我们自己,去劈开那黑暗,民族,才能走上自由之路。” 一个女孩的怒吼,震撼全场。 她愤然向法官抗议“我是自由人,我说自由话,谁能判我有罪?” 人群再次轰动。 “周小青无罪!周小青无罪!” “无罪!无罪!无罪!” 法官问“被告,你不承认罪行吗?” 周小青再次陈诉“我是自由人,我无罪。” 法官循循善诱“被告,你若承认有罪,本庭可谅解,从轻判决,若是拒不认罪,本庭只能从重处罚。” 李公朴先生怒吼“抗议,抗议,这是公然强迫认罪,你对的起你头上的国徽吗?你算什么法官?” 法官理也没理李公朴,摆摆手,有两个jǐngchá将李公朴拖起来,拉走了。 李公朴先生哭喊“这是什么法官,这是什么国家啊。” 法官对着周小青说“再次询问被告,你确定不认罪吗?” “我无罪。” “好,根据民国法律,本庭此刻宣判,周小青因触犯法律,构成污蔑罪,恶意攻击政府罪和煽动bàoluàn罪,三罪并罚,判处刑期两年,被告,你可听清。” 法庭上丝毫不理会民众的声音,人们望着周小青。 周小青转了过来,对着民众。 “诸位亲眼所见,政府**至此,再无可救之药,唯有自由,唯有自由这把刀,可平政府,可救中国,莫要再做不出声的人,莫要再做不出力的人,民族,就靠你们了。” 法官宣布“将被告带走。” 周小青笑“我还没有认罪,你要带我去哪里?” 法官楞了一下“带走!” 两个jǐngchá上前,抓住了周小青的胳膊,就要带她走。 她大喊“等等。” 两个jǐngchá顿了下,她趁jǐngchá不备,从jǐngchá枪套里拔出了shǒuqiāng,对着jǐngchá。 “让开,让开,别过来。” 周小青一拉枪栓,打开保险,两个jǐngchá吓的后退。 法官也惊的站了起来。 “周小青,你干什么!你这是袭警,你这是bàodòng。” 蔡文侯却忽然笑,周小青啊,这是你自己找的,他一挥手,特工们渐渐围了上去。 我听到了方蓝撕心裂肺的呼声“小青!不要!小青!” 周小青赶走jǐngchá,忽然听到àirén的声音,她笑了,笑的很开心,很温暖。 “我愿为自由军中马前卒,披荆斩棘,一路先锋,我愿为人民自由抛头颅洒热血,我辈荣光,死而无憾。” 她冷冷望了一眼法官,还有法官头上的国徽。 “我是自由人,我说自由话,我无罪,谁也别想让我认罪,我是自由人,不自由,吾宁死。” 周小青把枪,对准了自己的头。 台下一片哗然,所有人怔住! “小青!不要!不要啊小青!不要这样做。” 人群里只有一个悲伤男人的呼喊,可他,救不了周小青。 周小青望着方蓝,忽然落泪“我的àirén啊,不要为我哭,我为自由死,死的光荣。请你一定记的,这个世界,我曾来过,这个人间,我曾爱过,我将永远陪伴你,在心里。” 方蓝怒吼,天地失色。 “不!!!” 周小青最后望了一眼方蓝。 “再见了,我的àirén。” “不!!!” 周小青,轻轻一扣。 砰! 子弹打穿了头。 她的身体猛的向一旁倒去,鲜血洒在法院的国徽上,刺目,惊心。 方蓝瞬间跪倒在人群里,被人群淹没。 所有人都在哭,这个年轻的女孩,真的开枪自尽了,我听到哭声开始蔓延,我也听到力量在凝聚。 蔡文侯也是浑身一震,这个女孩子,真的自杀了。 人群开始涌动,jǐngchá拼命挡住,可他们怎么拦的住。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喊了一声“砸了法庭!为周小青报仇!” “砸了法庭!” “砸了法庭!” 最前面的人愤怒的向法庭涌去,jǐngchá已快拦不住。 法官急忙跑走,蔡文侯也站起身快速离开。 我被人群拥挤着,我拼命的向方蓝挤过去。 方蓝彻底躺在地上,瞪着眼睛无助的望着天空,他的世界,崩塌了。 十个特工拼命挡住人群,护住方蓝,我看到他的时候,以为他死了,其实,他从那一刻,就真的死了。 我蹲下身,抽出他身上的枪。 “方蓝,还是事情没做完。” 方蓝的眼睛转动了一下,他望着我。 我说“带周小青回家。” 他茫然的点头,像个行尸走rou。 我把他拉起来,带着十个特工,子弹上膛,冲向前去。 我们在人群里愤怒的向前冲,推开阻挡的人流。 子弹就在枪膛,谁能阻我? 我冲到最前面,jǐngchá拦着我,我怒吼。 “滚!” 我拿枪指着jǐngchá,jǐngchá终于让开。 我和方蓝冲上去,方蓝一把抱住周小青,他抬头,是上万自由人的怒吼。 “砸了法庭,为周小青报仇!” “砸了法庭。”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悲伤,那是一种平静的悲伤。 “走,送小青回家。” 他抱死周小青,我们为他开路,从人潮中,逆流而出。 周小青,用她的生命,呼唤自由。 她的身体已无力,可她的声音,震荡在重庆上空。 我们离开人群。 我回头。 自由人冲破了权利的阻拦,涌进了重庆法院。 我看到天空里自由的鸟儿飞翔。 一股自由浪潮,席卷重庆。 愤怒的人群彻底砸烂了法院。jǐngchá被冲击的瞬间崩溃。 在人民的力量面前,什么霸权,都会毁灭。 周小青,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英雄。 方蓝抱着周小青一路哭泣,泪水落在周小青身上,却再也唤不醒沉睡的àirén。 她的家,在南京。 南京,已被日军屠灭。 她现在回不了家,所以只能火化,带她的骨灰回家。 火葬室门外,方蓝抱着周小青,死死不放手。 她紧紧抱着,他已永远的失去她。 周小青被火化了。 骨灰盒被方蓝抱着,他的眼泪已流干。 一步一步,走向黑暗。 他让他的特工离开,带着周小青的骨灰,去了杜雅娟的家里。 门被打开,杜雅娟和板头急切的望着我们俩。 杜雅娟也哭了。 她问“这是周小青吗?” 我点头。 方蓝把周小青的骨灰放在柜子上。 他说“把我和小青葬在一起。” 杜雅娟惊呼“你要干什么?” 他望着我,求我“把我和小青葬在一起。” 我惨笑一声“我帮不了你,板头,把我的骨灰,埋在山西。” 板头叹气,摇头。 他拿起他的布包,打开。 “我就知道来重庆要shārén,所以,枪我都带来了。” 布包里,是三把*,几百发子弹。 他问“这装备,还要不了他的命吗?” 方蓝大声喊“不!我自己去,我一个人去。” 我走过去,把*拿起来。 “我不是陪你去,我是为周小青fùchóu。” 方蓝的眼睛一瞪,问“何必一起死?” 我轻笑“为了自由。” 周小青的死,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所有的报纸头条都是还我言论自由,为周小青报仇的新闻,行政院都被震动,总统都被震动。 蒋中正猛拍桌子。 “蠢货!蠢货!做的这是什么事情!蔡文侯,马上停职,马上。” 陈果夫下令。 “立刻将蔡文侯革职,将情报处处长拘押。” 重庆jǐngchá局局长下令。 “立刻将重庆法院法官以涉嫌渎职逮捕,立刻。” 自由的力量,让政府恐惧。 他们立刻采取了措施,来平息民愤,但是示威游行仍然持续了数日。 中统副局长办公室。 蔡文侯颓然的倒在椅子上,他也没有想到,周小青真的敢自杀,而周小青的死,引起的轰动竟然这么大。 在当天下午,他就被革职了。 那么之后政府为了平息民愤肯定会重新调查,然后编制一套罪名将自己判刑。 他忽然觉的害怕,早上的时候,他还是掌握权利的人,现在,他已经被权利狠狠的抛弃。 他错了,他的确错了。 现在,该怎么办? 他不知道,跑吗?往哪里跑? 呵呵,这天下大了去了,总有一个可以跑掉的地方。 他望着他的办公室,这是他一生拼搏来的事业,就这么失去了。 他不甘心,可他更想活着。 他已经决定跑了,事不宜迟,他决定立刻就跑。 而在杜雅娟的家里,三个男人,已握起了三把*。 杜雅娟忽然拉住我,对我说,“小心点,不要出事,真的不要出事。” 我笑,“男人,有男人必须做的事情。” 我望向方蓝。 方蓝也望着我,他说“用蔡文侯的人头,祭奠我的女人。” 我和方蓝,板头,已决定要为周小青报仇,她不能就这么死了,她那么年轻,她的死,彻底刺激了我们。 哗。 三条后生出现在重庆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