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学校取士亦不易
二月的第一日，李存早早的便洗漱穿戴整齐，在母亲李林氏的要求下将她精心准备的早饭吃的干干净净之后，李存便和张看一道，去了辟雍。 今天是私试的日子。 所谓私试，是本朝考察国子监诸生学习情况的一种考试，每月一次，和每年一次的公试相配合。 不过私试并没有公试那般严格，可以理解为后世的月考和期末考试的区别。 根据成例，每年一次的公试会从上舍生中选拔出一定的优秀人才授予官职，并将成绩排在末尾的一定数量的上舍生贬黜到内舍去。而内舍中则会选出最优秀的学生填补上舍生的空额。 而同理，每月一次的私试，则会将成绩排在末尾的内舍生贬黜到外舍，再将最优秀的外舍生添进内舍。而外舍中成绩最差的那些个，则会被撵出去，从此离开国子监...... 这大概就是北宋版的末位淘汰制？ 李存原主的成绩本就不大喜人，不然也不用父亲李清花上六百贯去买名额。要知道这年头一家四五口在州桥夜市吃上一顿也不过就三五十钱而已，而一斗米面也才一陌上下。六百贯已然是一笔不菲的数目，足够一户中产之家十年之需了。 自入学辟雍以来，每次私试，原主虽没有排在末尾，但也属于三千人里的中下水平，本就有些危险。上一世李存刚穿越过来，虽然继承了原主大部分的记忆，但在学业方面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毕竟不是自己一点一滴学到的知识，用起来难免会有些生涩。 正是因为一切都还未适应，以至于上一世李存穿越后的第一场私试连题都未答全，成绩也就可想而知。再加上之前被常博士针对，被淘汰开除的名单里自然就出现了李存的大名。 为了保住李存这么个外舍生员的身份，父亲李清到处求人打点，花了比六百贯更高的代价才堪堪将事态挽回。 想起上一世父亲低声下气四处求人的场面，李存不由得鼻子一酸。既然重来一次，李存肯定不会再让父亲再遭那份罪了的。 这是国子监的一处教室，不过这会已经改成了考场。类似的教室还有数十个。 教室里的几十个生员均是正襟危坐，不敢斜视，生怕被教室内监考的学录或者外面巡考的监丞、学正给自己冠上个作弊的罪名。 巳时刚到，试卷便发放了下来。 一张用清丽的瘦金体写满了大半的纸张便是考题，一同发下的，还有一叠白纸。笔墨则是开考前便在桌子上放置好了。 私试并无公试那般严谨困难，和礼部试相比就差的更多了。所以时间也就减省了许多，一个白天而已。 因为陛下崇经尊史，还有道学，所以这次私试只有十三道题。五道经义，五道史论，还有三道道义。 上一世穿越之初的事情因为过的太久已然有些模糊，常灏的提问能记得清是因为上一世被罚抄了五十遍《南华经》，自然是记忆深刻。而这私试的考试题目，李存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不过李存并非没有准备，上一世穿越之初的十余天里他整日都是在神游天外，着急于弄清楚具体年月，以至于私试的事情还是张看提醒时才想起来，可谓是一点准备都没有做，晕晕乎乎的便去考试了。成绩之差，也是理所当然了。 而这一世，多了一世经验之后，李存从穿越的第一天便清楚今日要考试的事情，每日里没少温习经义道书，虽然并没有能考出好成绩的把握，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心里好歹是有底的。 李存拿起题目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原本紧张的脸色舒缓了些。虽然凭借着上一世那模糊的记忆压得题没一道中的，但大体的范围还是没有错的。 而且值得庆幸的是，如今是北宋，虽同是科举取士，但远不如明清时那般变态，通篇的八股文章，做题时还要讲究“破题”、“承题”、“起讲”等诸般固定的格式。不然这十来天研究格式都不一定来得及。 又细细的读了几遍题目之后，李存决定先从史论开始做了起来。 “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这道题的意思很简单。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考官在问考生是中央集权好还是赋予地方实权好？ 周唐外重内轻，指的是周王朝和唐朝都开创出了旷古的盛世，但在末期却皆因诸侯纷争或节度使反叛而灭国。而秦魏外轻内重，则是说秦以中央集权统一天下，北朝魏也以曹魏时期的制度终结北方混战，却又都因为中央腐败，最终灭亡。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中央集权好还是分权好？ 李存并没有纠结。 废话，这可是宋朝，发生过了杯酒释兵权的宋朝，重文轻武的宋朝，立国之时可是刚刚经历过残唐五代地方割据混战的宋朝！ 李存相信，自己要是敢在卷子上写下分权好，别管自己的理由多么精彩，这道题也至少会被直接扣掉一半分的。上一世都没犯的错误，这一世就更不可能犯了。 李存闭上眼睛回忆了下答题的格式，然后结合后世的观点沉思了一会，总结好语言之后便抽出一张演草纸写了起来。 靠着前世今生三世的知识，史论题做的还算顺当。不过五道史论题的题量不小，再加上毛笔写字的速度，当李存将史论全部写完之后，一抬头，已经临近中午了。 因为担心油腻影响发挥，李林氏今晨的早餐做的很是清淡，量也并不大。不过李存此时还不是很饿，所以就没有去动桌案一角放着的学校早就准备好的午餐，而是深吸了一口气，准备加快速度继续答题。 私试的考试时间只有一个白天，从上午的巳时到下午的酉时。而十三道题李存才刚刚做完史论，还有经义和道义八道题要做，做完之后还要将内容重新誊抄整齐，时间很紧迫。 李存接下来做的是经义题，其题目从十一经中选取，阐明其义理便是。 “宋人以齐人、蔡人、卫人、陈人伐郑。以者，不以者也。民者，君之本也。使人以其死，非正也。” 这一道题选自《春秋谷梁传》，李存沉思了一会，从这几日温习的记忆中找到了答案，重新找了张演草纸填了上去。 但接下来的几道经义，李存就有些吃力了。他本身的底子并不牢固，而这十几日的专攻虽然方向没错，但也并不能把每个细节都记得很牢固，只能先搁下两道生僻的经义，继续往下做着。 等做完最后一道题，李存检查了两遍发现没有错误的时候，监考的学录正好开始报时了。 还剩一个时辰交卷！ 李存心里略微一惊，虽然这次比上一世的答题速度快上许多，但时间仍然紧迫。算了下自己可能得到的分值之后，李存并没有去做那两道被隔过去的经义题，而是抽出一张新纸用三馆楷书誊抄起草纸上的答案来。 李存穿越前的字很烂，毛笔字更烂。但托上一世失意的福，在这个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电脑的时代，练字似乎就成了娴时消遣的一大利器。长久下来，李存的字称不得漂亮，但工整还是有的。 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答案誊抄完毕，离收卷只有一刻钟不到的时间了。 周边的同学早已陆续交卷，李存忍不住叹了口气。没有底子，即便知道大的方向，自己又临阵磨枪了近半月，时间还是不够啊。 收卷时间到了，李存放下了手中的笔，吹了吹随意补上的两道经义题，让墨迹不至于沾染。 李存面色如常的将卷子给了收卷的学录，看着身旁剩不下的几个苦着脸的同学，李存松了口气。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应该不会像上辈子那般，被逐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