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似曾相识故人来
玉仙观内一片寂静。因为是包场,所以此刻的观内就只有这些个士子,和一些个端倒茶酒的侍从了。至于那些个衙内和富二代们的书童伴当,也都被统一的安排到了偏院里去了。 众士子此时再看向李存的目光已然变了,取代玩味的却是惊异。 若说这东京城内如今消息最灵通的、最八卦的群体并非是街头巷角的七大姑八大姨们,而是这些个大都出身不凡、却每日除了吃喝玩乐之外便无甚事的太学生们。要知道,自从太学三舍,特别是外舍辟雍的入选要求从德才兼备变为钱帛背景之后,就连考试都放松了许多,就更别说学业了。 自然,汴河旁的奇葩事在坐的大都听说过了。即便之前没听说,那在刚刚常青站起来后,想必也从身旁的人嘴中了解了一二。 若说在座的都是等着看李存笑话的,那也并不现实。像张看、韩嘉和另外几个在其他桌坐着的那日汴河“诗会”的当事人,自然是心中充满了不忿与不安。不过他们定然不敢为李存挺身而出。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除了和李存关系最好的张看外,其他几个人除了暗中感谢李存一个人把那件奇葩事抗起来以外,都只是在心中为李存默默祈福,祝他死的不要太难看...... 只是当李存那首《青玉案》写了出来之后,几个人却是愣住了。这李存到底有几斤墨水,经常在一起喝酒的他们怎会不清楚?怎么突然就变了画风,还真将苏子瞻在世这句玩笑话变成了真的? 不过他们自不会揭穿。若是李存真有这般水平,那那日汴河“诗会”可就变了意味了——正所谓普通人笔误,那是写错了;而.名人笔误,则就是通假字了..... 如此,那日的汴河“诗会”便会成了游戏之举,说不定还会称为一桩雅谈。 不只几名汴河“诗会”的当事人愣住了,一旁的其他士子们同样也是愣住了。说好的一起看笑话呢?怎么真的跑出来一位当世苏子瞻?不过大多数人转变的很快,惊异迅速变成了惊艳和钦佩了——八卦的众人迅速意识到,这可是一个能在茶余饭后、酒桌上侃上好多天的谈资啊! 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 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此词甚好——” 沉寂的局面最终是被主座上的秦臻打破的,只见其轻声品读了几遍下阕的最后几句,然后一脸赞许的看向李存,评价道。 本来就已经被李存所写之词镇住的常青听到了秦博士的这句评价,突然间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自己之前说的话,“今日若是能一见东坡在世,余亦甘愿拜李兄为师......” 想到这里,常青忍不住再次打了一个寒颤,而额头上却是出现了许多与这二月天气不相符的豆大的汗珠。 不行,我不能认那李存为师!常青悔恨的想到,然后瞥了一眼不远处的一脸笑意的李存,又看了一眼脸色黑青的刘庸,他咬了咬牙,再次站起来大声质疑道: “不可能!那日李存这厮和其余太学几人在汴河边做的竟是些yin诗烂词,根本就没这一首!更何况这李存入学辟雍一年余以来,历次私试公试成绩皆是中下,怎么会有这等文采?那日这厮作的诗明明是......” “明明是那‘沙海行旱舟,冰山做酒壶’?‘月上柳梢头,相约去青楼’? 那只是游戏之后的戏言而已,当不得真的。难道常兄往日里没有酒后开心之作吗? 至于这首《青玉案·元夕》,却是那日灯会将尽,在下碰到一位似曾相识的故人,有感而作。”李存早就想好了说辞,不待常青说完,便抢先说道。然后邪魅的瞥了一眼已然是面若死灰的常青,站定微笑。 “不可能!你那日分明喝了一夜的酒......这一定是抄的!” 常青不甘心的继续说道,声音都有些嘶哑了,那交领的圆领袍的裸露处,一根根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常兄,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李存一脸冤屈的说道:“你可以怀疑我填的词,但你不能怀疑我的人品!我李存从小便是街坊邻居口中的五好少年,怎么会做抄词这种下流之事呢?” “你!无耻.......” “够了!方才是你说李存才学甚佳,如今这李存填出了一手妙词,而你却又改口说他品学不端!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常青正要继续说下去,却被一旁早就发现了端倪的程诚不耐烦的打断,怒斥道。 “太学怎会有你这种反复无端的小人?今日之后我定要上秉司业大人,革了你的生员之名!” 其实从刚刚常青站起来推荐李存开始,秦、程两位博士便从底下的众多学生的窃窃私语中发现了端倪。不过他们并没有打断。左右不过一个太学生员罢了,更何况这还是文会。而当李存的这首《青玉案·元夕》写出来之后,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震惊。 这首词着实是太好了。 之前有人说这李存是苏子瞻在世,两人自是不信的,以为只是客套、奉承之言。但如今看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秦臻是进士出身,以其能从全国数以十万计的读书人中杀出,博取那三年才有四百个名额的水平,眼光自然不是场下这些个大都靠关系使钱而入得太学的士子们能够相比的。而程诚虽不是进士出身,但却是东京城有名的大儒,其在入教太学之前已然为人师表了数十年,其门人弟子也不乏进士。 在场的这些个士子能够听得出李存这首《青玉案·元夕》好,这是必然的。但好到什么程度,就不一定能说的清了。而秦臻、程诚二人却是知道。 等李存这首《青玉案·元夕》流传出去,恐怕,再也没有人能,或者说再也没人敢提笔写上元了...... 至于常青所说抄袭一事,两人早有所想。按理说,若是外舍有如此人才,两人应不至于从未听闻过——但若是说李存这首词是抄袭而来,那又是抄袭谁的?为何从未听到过?要知道,这种水平的词作,只要一出来,肯定会迅速传播开来的。 至于李存买诗这个可能,仅一瞬便被两人从脑海中否决了。 能作出这等作品的人需要靠卖文为生吗?即便是,这李存不过是一富绅出身,又有何德何能能买得到这种词作的?要真是这样的话,莫说别人,就连秦、程两位博士都要冲过去,拿着全部家当对那卖文的人豪气的说上一句: “这种诗词,先给我来一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