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老将喋血边城地(中)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就在西军前阵被白衣党项凿穿之后,西军后营的侧方,又响起了一阵悠长的号角声。 在军阵中央观察着局势的刘法闻声,脸色顿时大变!连忙转身看去,可只是一眼,他的心便沉到了谷底。 只见数百骑阵型严密的铁鹞子从山林间冲出,后面还跟着千余党项轻骑,紧贴着统安城的墙根,直直的插向西军后营! 刘法并非没有料到党项人会有伏兵,在他看来,即便有也最多是几千步军亦或者是千余骑兵而已,根本没有料到党项人会将铁鹞子这等重骑利器拆成两半,一半用于前锋破阵,另一半则埋伏与山林间,伺机从后营袭出! 要知道,重骑兵数量越多,造成的破坏越大!若是党项主帅方才将所有铁鹞子集合在一起使用,前营估计早就溃散了吧!何至于拖延到现在? 更何况,党项人的铁鹞子自先帝年间以来的几次大败,已然折损的厉害,虽然他之前已经看出对方今次的统军大将是党项国主乾顺之弟,被封为晋王的察哥,但前军处出现的铁鹞子便有四五百之多,加上偷袭的已然超过了千人——这党项人为了取自己的项上人头,把国中近半的铁鹞子都聚集出来,真是下血本啊! 到了这时,刘法怎么会还想不明白党项人的想法?今次这般大动干戈,还提前埋伏在统安城下,其目标定然不会仅仅只是自己手中的这两万西军,以及身后的那座周长不过数里的小城! 其真实的目的,大概还有自己的项上人头吧! 毕竟,对于皇宋而言,特别是文官当权的皇宋而言,折损了两万西军丘八并算不上太大的损失,数月时间便可以补足缺额。 君不见仁宗时的三川之败,数以十万计的大军葬送,朝廷也只是震怒而已,数百里之外的京兆府连戒备都未曾。到了神宗朝之后,更是拉开了反攻的序幕! 到得今上即位,丧军上万的大战又不是没有过,但与之随后的,却是西军更为猛烈的报复! 如崇宁三年十月,夏主乾顺集四监司军马,突入泾源路,先后围攻平夏城、镇戎军,杀宋钤辖杨忠,斩宋军无数,并掠口数万。 但第二年,也就是崇宁四年正月,宋军便大起报复,先是于正月破夏银川寨,次月下银川城! 政和五年八月,夏军伏击刘仲武所率西军于藏底河城外,大败宋军,宋军死者十四五,秦凤路第三将万人皆没。 而在这之后,领西北六路边事的童贯便遣刘法领熙河、秦凤两路大军,攻破夏仁多泉城,并屠城以作报复! 故而,若是党项人将与宋军的作战目标定位消磨皇宋有生力量,那可就是真的找错了对手,北边的辽国都比皇宋更适合这个战略。 但是将领可不然,一将无能,害死三军!党项在其祖继迁、元昊之时能够在呲牙恶斗的宋、辽之间翻云覆雨,最终将一隅藩部做成一块与辽、宋鼎足而三的大夏,未尝没有宋将无能的原因! 如今辽国自顾不暇,难以向东朝向宋国施压,党项若是想要苟延残喘下去,杀其名将,也不失为一方法。 而且,若是斩杀了西军中的名将,不但可以振奋国中,恢复长期被宋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将士们的军心与士气,还可以给东朝以警告! 最起码,察哥是如此想的。 党项伏兵贴着统安城的墙根,直扑刘法后营,而此时的统安城内只有不到两千步卒守军,还分守不靠山的两面…… 城内守军也被党项的伏兵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从未想到敌军竟然敢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动伏击,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射出两轮弓箭,那千余党项轻重骑兵便已然冲入了刘法的后营之中,一时后方也是杀声四起。 后营之中有三成的新兵,还有运输物资的差役和做饭的伙夫,本以为靠着背后的统安城,应该是大军之中最为安全的地方,谁知道敌军竟然从身后袭来? 后营的西军将士在校官的催促下急忙掉转了阵型,可仓促之下,却使得阵型更加的混乱不堪。 前阵都很难抵挡住党项人的铁鹞子,后军又怎能抵挡?只见铁鹞子如同一面带着钢刺的城墙一般,白压压的挤向西军后营。 仅一个照面,原本就算不得严密的后营顷刻间便被撕为两端,而跟在铁鹞子后面的那千余轻骑,则趁机将这个破口撕扯的更加巨大! “列阵!列阵!挡住他们!一个首级赏钱十千!” 一个裨将怒吼着,想要召集人手将缺口堵上,但随即便被几个党项轻骑盯上,刷刷的数支箭矢射来,他躲过一根,又用手中的长刀挡下一只,可终究飞来的太多,还是有两只箭矢射在他的身上,一个直中面门,而另一个则射在肚腹之上…… 但压垮后营的,还不是这些——哪怕被铁鹞子凿穿了阵列,但偷袭的敌军数量还是太少,两边的军士们依旧是在长官们的催促下向中央集合着,哪怕有后续一千多轻骑在努力破坏,这个后营的缺口仍在缓缓变小着。 可是后营并非只有西军啊!还有超过三千、并未受过太多的训练的民夫! 这些民夫有的来自熙河,但还有近半是来自秦凤路! 若是放在五十年前,他们的爷爷辈,秦凤路境内的壮丁,哪怕不是军汉,只是一个民夫,也定然不止一次上过战场,守城之中,亦收割过夏军的人头! 但是,这些年西夏国力日衰,占据主动一方的已然是皇宋了,双方的战场早已从关西河东的皇宋境内引到了横山一带。哪怕近一二十年,党项还屡有围城破寨、掳掠人口,但那也大都是在皇宋从夏军手中新近光复的州县。秦凤诸路,大都数的州县,已然成为了内地。 故而那些个民夫、差役们面临敌军偷袭,阵脚自然忍不住慌乱了起来,纵有一些人气勇无双,抄起家伙便和敌军打作一团,但也终是少数。 铁鹞子冲破后营,冲到了民夫的营中,民夫营便顿时炸了,三千余民夫毫无目的的四处乱跑,使得后营本就摇摇欲坠的军阵瓦解的更加剧烈! “回去!不许乱跑!违令者杀无赦!” 一个校尉手刃了两个冲阵的民夫,但却没有起到丝毫的效果,数百个民夫慌不择路的朝着他所在的阵列处跑来,后面跟着的,还有上百敌骑。 “唉!败了!” 无论是西军如何选择,杀与不杀冲阵的民夫,自己的阵列便都已然散列。而在平地之上,失去了阵列的步兵,面对骑兵,所剩的便只有一边倒了…… 从党项的伏兵出现,到民夫炸营,其实只过了半刻钟不到而已! “命焦安节的后营务必挡住敌军一刻钟,坚持到左军驰援……”刘法脸色难看的对传令兵下着命令,但是不等他话说完,后营已然崩溃,后营指挥焦安节的大旗已然倒下,数千本就劣于其他诸军的后营被党项铁骑裹挟着倒向了左营。 而于此同时,面临着数倍与后军压力的前军,在阻击敌军超过一个时辰之后,也终于坚持不下,往中军溃散而去。 “杨惟忠!焦安节!”看着局势陡然败坏,刘法青黑的脸庞喘着粗气,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来!” “经略,焦将军已经为国尽忠了……”一人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