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大雨倾天何时歇（下）
马车就停在太学外，车夫见少东家出来，连忙撑着伞迎了上去。坐上马车，车夫问道： “少东家，咱们去哪？” “去天一阁！” 李存放下车帘，冷清的声音传出。 “好嘞——” 车夫应道。倾时马蹄声响，车轮转动。 一刻钟后，李存坐在柜台后面的屋子里，喝了一碗用茶叶、枸杞配制的姜汤，然后翻看了几页账薄，抬头向韩仲问道：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粮食已经买下了五百多石。按您的吩咐，是让伙计们分开从不同的地方买的，一次的数量不多，也就一二石而已，引不起注意的。” 韩仲站在一侧，恭敬的说道。然后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接着补充道： “从前日您吩咐我之后，城内的粮价便涨了一些，其中麦子每斗由七十钱涨到了一陌，十分之一的价格。不过因为涨幅不大，没有引起sao动。” 广济仓事了，从开封府衙出来的第二天，李存便吩咐韩仲暗中使人去买粮食，到了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 “恩，不需理会涨价，继续买进粮食，到五月下旬之前至少买进三千石粮食。”李存点了点头说道。 “三千石……东家，咱们的钱不够了……”韩仲闻言，有些难为道。 天一阁自开业道现在一个多月来的生意不错，仅靠着零售，每天便都有着七八十贯以上的利润进项。但中途却被豹爷砸了一次，整修中的五六天都没能开业，之后的半个月更是主要忙着曹记书斋的那单一万余贯的大生意，天一阁内的常规生意便因此或多或少的受了些耽搁。 而曹记书斋那一单一万余贯的大生意虽然先前收了四千贯的货款，但也只是勉强填平了成本罢了。剩下的六千贯，那日徐胄开的只是收据，第二天李存还没来及去曹记书斋领取，都被开封府给抓了去。再放出来的时候曹和笙已经被定罪，曹记书斋也被查封了，自然也就无处可领了。 “现在柜上还有多少钱？”李存眉头微皱，不由得问道。方才他翻动的账本记录的都是进料项。 “三千一百贯，但若是刨去应该予纸行和墨行的货款，便只有不到两千贯了。”韩仲如实回答道。 “若是刨去这几日购买粮食的费用，只剩下一千四百贯左右。” 以此时东京的物价，一斗麦子要价一陌，一石便是一贯钱。而大米的产量虽高，但却需要从南方运来，故而的价格稍贵，但也只是每斗几文钱的差别，数目不大。 按照这个价格的话，一千四百贯最多也就只是一千四百石的粮食而已，这还是粮价不涨的情况下！ 而粮价会不会涨……李存在心中一阵冷笑，大雨一直下，京中交通势必受到影响，若是再有些大水溃堤的流言……那些粮商们可没有一是好东西！ 一千四百石加五百石也才不到两千石，离李存预想的三千石还差了许多…… “现在到五月下旬还有十天左右，天一阁每日的流水便有上百贯，利润也有七八十贯……十日便又是七八百贯。这部分钱也用来买粮食。”李存略微思考了片刻，然后说道。 “东家，理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却不行啊。”韩仲摇头道。 “前些日子咱们牵扯进了广济仓纵火案里，天一阁内上至东家您，下至新招的伙计都被开封府给抓了去，虽然事后又都放了，可是还是有过半的伙计辞了工，咱们的印坊目前几乎处于停工的状态。 其实这些还好解决，毕竟只要出钱，哪有招不来人的道理。难的是经过广济仓纵火一案，很多人都不来咱们这里买书了，再加上大雨，鲜有人外出，这几日每天的账面能达到过去的一半便已勉强，利润也是。” 李存闻言不由得有些错愕，这几天他一直在考虑着即将到来的大水的问题，从而忽视了天一阁的经营问题——虽然皇宋的商品经济远超前世的汉唐，又吊打后来的明清，但与之后世的天朝相比依旧是保守到不能再保守的地步了。 这年月没有广告，宣传途径与方式也是乏善可陈，故而决定消费者选择的重要标准之一便是评风了。所以无论是做什么，除了那些个垄断的行业外，哪怕吃个包子都要讲究评风。评风好，自然买者就多；评风不好，那自然就是门前冷落车马稀了。 这个道理，其实放在后世也是行得通的，如08年地震，某凉茶捐了一个亿，使得之后数年，许多中国人喝凉茶的时候还只是喝他们的。 如此，可见一斑！ 李存的天一阁在开业之初之所以生意火爆，便是借着那上百名说话先生以及数十倍于之的听众之口，宣传的，评风自然不错。 但到了广济仓大火之后，天一阁上下被开封府抓了个遍，这则消息很快的便从有心人的口中扩散了出来，那些能在天一阁买得起书的无不是家境优渥、常年受“圣人教化”者，自然不会愿意再去那一干宵小所开的书店。虽然李存的罪名已经被洗清，但无论何时，都是坏事易传好事难扬的，天一阁想要恢复前些日子火热的场面，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所以刨除必要的开支与成本，到五月下旬，最多也就只能多出三百贯来……” 韩仲看着李存底气不是很足的说道。 “三百贯……”李存不由得轻叹一声，不过蚊子再小也是rou，取舍之后，他很快便拿定了主意： “纸行的那六百贯先欠着，拿去买粮。” “东家，咱们毕竟只是新店，如此压着的话，会影响以后的……”韩仲忍不住提醒道。 “这个我自是知道。”李存点了点头，又是一叹，如果有的选择，他又如何会这样？ “照做吧，也只是多压几日罢了，影响不大的。” “是。”韩仲回答，然后接过李存递来的账本，走了出去。 看了一眼韩仲的背影，李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看着那几日都不见小的雨势，不由得想起了前世，自己两三年得官之后，在崇文院做一个闲散的小官，一日翻起开封府志，上面记载着的东西： “宣和元年夏，开封大水，秋粮绝收……” 若是仅仅这样，本没有什么事情，毕竟京畿二十余县，仅开封城便有百五十多万，仅靠着周边的田产定然是满足不了京中所需。故而每年通过汴河漕运，从江南等地运来逾六百万石以上的米粮，才是重头。 但是，从古至今，历来都少不了要发国难财的人！ “京中豪商巨贾囤积米粮，使物价腾涨，斗米逾贯，饥馑遍野，饿殍无数……” 李存望着窗外的目光很是平静，虽然三千石对于上百万的开封人口来说，连一日都挺不过，但能救多少便是多少吧！ 而且，这也是一份很不错的资历…… ……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