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涟止之子
那火起的极快,且怪异极了,要知道一个将要燃尽的火星子,是怎么也不可能在冬日里将早已沾满了寒气的斗篷烧起。 苏烟惊呼,双手慌张的向雪白色连帽斗篷之上拍打去,可却是拍打不尽那燃起之火,且是越发的烧起,紧急关头,是顾寻大手一扬,那雪白色的连帽斗篷,从苏烟的身上飞离,而亲眼可见的,那雪白色的连帽斗篷在偏离她身子寸许之时,生生的被烧作一团灰烬,之后乃是一点烟尘都未能留下来。 苏烟心中惊魂未定,顾寻亦是同样,他此时乃是将双眸落在她身上细细的观望着,确保她里衣之上没有残存的火焰之时,才安下了心来。 “烟儿,你可还好?”顾寻开口,已然哑了嗓子。 苏烟更是半晌找不到声音去回应顾寻,要知道方才若是再晚上一息,只要一息,那被烧尽连一丝烟尘都未能留下的,便就是她苏烟了。 那火不是寻常的火,竟是连扑都无法扑灭…… “……烟儿?”顾寻又是唤了一声。 苏烟这才堪堪回神,轻声道:“我……我无事。” 顾寻自然知晓这是她在强撑着,可眼下诸事串联,且都冲苏烟而来,那些早已超出了常理的事,他亦是无法解释,就连是想要安慰,都不知如何开口了,最后只剩下长长一声轻叹:“你的禀性太弱,待过了年,我想办法将那茅山道士的友人寻来,为你做些法事,能压些也是好的。不然你一介女子,又叫我如何放的下心去?” 苏烟闻言,只觉的心中一暖,被人记挂着的感觉,又有谁会觉得不好?可除了心中那暖意,与之俱来的,乃是更多的悲切与寒凉。她微微抬手,轻抚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心中想着的,却是涟止无疑。 可……涟止,这么久了,你到底在哪? 这漫长的人生,苏烟第一次的将自己交付与一人,第一次想要去倚仗他存活,可那人,却在给过她短暂的温存之后,再也不见,且是她穷尽所有都无法去找寻之人。 涟止与她之间相隔的,不是距离,是生死,是穷尽一生也找不到的阴阳之隔。 苏烟想起涟止,便一味的沉默着,甚也都说不出了,低垂了去望向小腹的眼眸,竟是没有任何征兆的,滑落清泪数行。 涟止……她是真的想他了,不只是因着这半年之中发生的诡事,而是,当真想他了。 顾寻见苏烟一直低垂着目光,且从他的角度望去,能够将她发红的眼眶望的一清二楚,心中想许是她依旧在恐惧,就也并未再开口,如此一路无话,车厢之中静悄悄,直到画骨楼。 苏烟一直低垂着目光,可顾寻却是一直正坐着,透过那时不时被寒风吹起的车幔,他看着马车从苏府门前而过,这时回画骨楼的路已走至了半数,而苏府门前早已被红艳灯笼与喜庆的对联挂画装饰的喜庆至极。 除夕,已然很近了,日子,过的倒真的是快极了。顾寻抿唇哑然笑了,却是笑的半分笑意都无有,心中只想着,回去之后,画骨楼之中过年的物件,也是时候该要妆点上了。这一个除夕,定然是要好好过的,因着苏烟定然会是在画骨楼中过的,顾寻凝视着苏烟,又转眸望了望已然愈发远了去的苏家府邸,心中暗道:等着罢烟儿,今年我定然会送你你最喜欢的礼物。 又是将近三刻钟之后,画骨楼到了,苏烟的情绪依旧是不高,依旧是垂着目,甚也不说,顾寻扶着她下了马车,上了二楼,回了厢房,可却是见她就连一句话都不愿与他说。 这般情况下,就算是待在房中,也不能让苏烟好上半分,看她眼下情景,只怕是更想要自己待着的。于是顾寻也并未多留,只道了叫她好生歇息会儿晚膳之时再将来与她一同用膳,便离去了。 待顾寻离去后,苏烟才抬眼向顾寻离去的方向望了去,心中不知是何滋味,却只觉得,若是……若是涟止便好了,若是涟止,哪怕只有一盏清茶,不,哪怕只要一面就好。 人啊,总是在求不得之时,才会知晓,若是能够求得,哪怕一息,都愿意倾尽所有。 苏烟心念波动的剧烈,泪水早已汹涌,却又不知那突然不可抗拒的挂牵是为何。她染过更色墨汁的青葱手指微抬,想要拭了眼角泪滴,可下一息,她的手指猛然一颤,垂在桌缘,徒然收紧。 突如而来的痛楚自小腹处袭来,疼的钻心,疼的豆大的汗珠从苏烟的额上滑落,她心慌了,想要找些法子来尽早的解决这事,可那痛楚,竟是让她失了力道,就连同身下正坐着的木凳,哪怕她用尽了力去撑着面前的木桌,都无果,那痛楚早已让她的力道尽数散了去。 若不是那日从钟楼之上跃了下来,苏烟便不会知晓她腹中有一个小生命的存在,若不是顾寻找来的医者告诉她这孩儿已存在了五个月之久了,苏烟更是不可能想的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因着这五个月之中,苏烟从未感知到腹中孩儿的存在,可她怎也没有想到的是,她第一次切实的感受到那小东西真的在她的腹中存在之时,竟是……竟是眼下这让她痛的失去心智的感觉! 可……不能,不行,不可以……苏烟勉力硬撑着,而让她硬撑着的那念头,无非就是她不愿更不能失去腹中这孩儿,这孩儿,是她与涟止之间眼下仅存的唯一的牵连,若是她连同这腹中孩儿都失去了,她苏烟又与涟止有何关系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