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是日。 太极宫。 太极殿内,尚书房。 太宗正批阅一封奏疏,忽闻一阵淡淡香气传来,抬头看时,却是身着银青狐裘广袖的媚娘,正仔细地将一盅雪参茶汤倒在小茶碗里微凉一下,只等他待会儿批完了手上这一本奏疏,便可饮用。 “难得你倒是这般细心……之前那些宫人们,也只有王德与花言会这般仔细了。”太宗笑道,批完奏疏放下,从媚娘手中接过茶碗,就着微微烫口却不灼舌之时,一饮而下。 媚娘看他饮下,才婉尔一笑接过茶碗道:“陛下性子急,怕是等不得它凉。若是急饮,只怕容易烫口。媚娘素闻陛下勇武,曾拖着重伤之躯,连破五城却不为人知。 只怕这点儿须臾不适必会忍了下来,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故而,宫人们也不会想到这一层。” 一边说,一边轻轻端起东西,交与旁边侍立着的瑞安。 瑞安端了东西,便走了下去。正巧,却在殿前看见袖着那元充仪送的菊花手笼,正欲往内走的稚奴带着德安来了。 “父皇可在?”稚奴悄声问。 “回王爷,在呢。”瑞安道,德安刚欲着旁边宫人入内报时,却被童心忽起的稚奴制止: “你们且莫作声,都留在这儿,本王要给父皇一个惊喜。” 他这般说,德安瑞安等诸宫人只得含笑遵命——这等事,稚奴已为之不是一次二次了。 瑞安本也含笑看着,却忽然想起媚娘也在其中,这才暗道不妙,刚欲开口,却见稚奴已然入了内。心下大急。 德安见他不安,罕道:“怎么了?急成这样?” “唉呀可不好!武才人也在里面!正侍圣驾呢!” …… 殿内,太宗与媚娘二人果然没有发觉悄悄进来,又见媚娘随侍之后,悄悄呆立的稚奴,只是二人自顾自说笑。 “你这丫头,果然心机灵慧。难怪连皇后都夸你可为贵妻。” 太宗此言,本属无意,然却勾得媚娘想起,她现下已然为太宗妃嫔,可不已是身为贵妾么?太宗夸自己可为贵妻,莫不是想…… 不由得满面飞红,却愕然发现,自己已不若去年那般,抗拒此事。 “你怎么了?发热了么?脸这般红?”太宗正批着奏疏,全不知媚娘一点儿小女儿心思。一见她如此,关切之下,急忙放下手中奏疏,便如日常揽着安宁般将其揽入怀中,以额抵媚娘额,试其体温。 当下,从未与男子这般亲密的媚娘只觉脸上火烧一片,心跳如雷。 太宗见她并无事,又见她这般脸红眼儿媚,心下也是一跳,似有所悟,也是一怔。一时间,二人竟直愣在那里,再不知其他。 好半晌,二人都是这般互视互望着。 然不多时,便闻得殿前“扑通”一声似有重物倒下。太宗一惊这才放开媚娘,又闻得殿外德安瑞安惊呼道: “不好了!晋王殿下风疾犯了!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太宗心下一紧,当下便一跃而起,口中只唤着稚奴奔下台阶去看。 只留媚娘一人,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然当一声声焦急的“稚奴”传入耳中之时,媚娘心下一揪急忙也跟着一起至殿前,却正看着稚奴被太宗抱在怀中,已然痛昏过去,满面青白之色。 太宗急得满面大汗又不敢移动稚奴,只叫太医何在。却再不曾顾及媚娘半点儿。 媚娘见状,不知为何一股深深失落感再次涌上心头。 不多时,谢太医至就地诊脉,道稚奴风疾复发,需得入药浴服汤药针炙之方可。 太宗当下便欲抱了稚奴起。却浑然忘记稚奴已长大,再不似当年一抱可起的孩儿,一怔之下竟险些摔了稚奴。 太宗见状一怔,只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稚奴的脸,目光中似有所悟。旁边王德见状,急忙召人上前来抬了稚奴入内殿。 太宗见此也不再发愣,只转身向着内殿奔去。 却全然忘记媚娘也在一旁立着。 媚娘失落,转身欲跟着太宗离开时,却见地上掉了一只手笼。 她好奇拿起一看,可不正是她绣了送与素琴,素琴又强送与稚奴的那只菊花手笼么? 再细看时,发觉除了笼面儿上那陶公对酒诗外,笼内极不显眼处似又有新诗绣上。 媚娘便急忙翻转过来看,却见绣的是诗经里的《月出》:月如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爱兮,劳心慅兮。月如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