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成鸳鸯,再得瑞兆三十一
永徽元年九月二十一。 阴。 大雨。 太极宫立政殿前一片白茫茫,细细的雨丝,交织成一片似雪似冰的水幕,遮掩了天地,也叫一片红墙乌瓦,飞檐掠壁尽数化做一片虚像…… 如同天地间,只有雨,只有水。 武媚娘立在殿前,一身素白,披着一件细笠蓑衣,也不理那落在屋檐之上,立时跌碎成齑粉的水珠一点一点地打湿了她的袖角裙边,只是冷冷地看着这大得已然将天地吞没的雨。 “jiejie,这雨这般大,您还是早些回殿罢。别呆会儿又凉着了身子。” 瑞安抱着白玉拂尘,慢慢地走近她身后,看着这个明明身量算是娇小,可却总叫人有种仰视欲望的女子。 媚娘不语,半晌才在一片雨声隆隆之中,轻轻而清清地问道: “萧淑妃似乎有些动静,她在做什么?” 瑞安闻言,心中一沉: 到底还是瞒不得她。 长叹一声,瑞安呐呐道: “似是…… 似是在寻徐婕妤罢…… 多半是为了能从婕妤处得些关于徐jiejie亡故的内情,好反制皇后…… jiejie也不必生气,她们向来不是如此么?” “……没错,她们向来如此。” 媚娘听了瑞安的答,沉默良久,然后轻轻道: “莫说是她们,便是我,便是治郎……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太极宫…… 这大唐朝廷…… 又有几人不是如此? 所以…… 我才想要把素琴与惠儿……才想要把她们好好地保护下来…… 让她们远离这些…… 这些东西!” 最后一句话,媚娘的声音,微微低了下来。 瑞安不敢说话—— 此刻的媚娘,不知为何,教他有种无法承受的压迫感…… 就像…… 对!就像面对着盛怒中的先帝太宗与如今主上一般…… 就像…… 瑞安一惊,忽然警觉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大逆不道,立时不敢再想,只轻轻道: “jiejie安心,主上早已知晓,必然不会叫她得手的。” 媚娘不语,良久才似对瑞安,又更似是对自己道: “总是教他来……他又能做得多少?” 瑞安犹豫一番,终究还是开了口: “jiejie,您……是不是有什么计量?” 媚娘又是半晌不语,雨声隆隆,掩去了她的一切声音。 清凉得近乎冰冷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团团裹住,似乎这场雨存了心,要将她与这世间的一切,隔离,彻底隔离。 甚至连一向善于察知她心思的瑞安,此刻也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个一身素白轻衣,云帛流动地立在雨中,如同殿端临仙的女子。 良久,媚娘才淡淡地道: “计也好,量也罢,总是不能叫她再有机会去寻素琴的不安了。” 她垂下的雪白广袖中,缓缓举起一只在灰蓝得如同清冷水色的天光下,更加雪白得近乎透明的纤手,手心里,静静地停着只青玉瓶: “今夜三更半时,你从密道入千秋殿,萧淑妃的寝殿之中。 她的榻前长年点着一炉胭脂香——那似乎是她极喜爱的东西,也是日日不离的,便滴上两滴在那炉灰之中…… 记得,两滴便足够了。 瑞安,此事紧要,务必由你来办,别人都别碰。 至于萧淑妃…… 今夜她会在三更半之时,离开自己的寝殿一会儿…… 你明白么?” 听着媚娘这般如锋刃般的言语,瑞安浑身一阵寒凉,一时竟没有勇气,去接过那瓶子。 媚娘见他不动,头也不回,淡淡道: “你且安心…… 虽然我也想过她死了,是不是对我更好一些…… 但我想杀的人,始终只有王皇后……她……我还不想看着她死,至少不能死在咱们的手上。 所以这里装着的,只是一些药,一些能够让她在很长的时间之内,无法去找素琴麻烦的药。” 瑞安闻言,不由长吐了口气,接过,然后才讷讷道: “jiejie,瑞安只是担心……” “不必担心,我还要好好儿地陪着治郎,也要好好儿看住了你与文娘白头偕老……所以我不会教自己出事。” 媚娘终究还是转过身子来: “今夜三更,千秋殿中,会再起怨灵—— 不过跟淑妃娘娘期望见到的,那些被王皇后一把毒火烧死的无辜宫人不同…… 这些怨灵,却是来寻她的…… 你明白了么?” 瑞安恍然,立时定定道: “jiejie安心!瑞安必然将此事办妥!” …… 永徽元年九月二十一。 夜。 三更。 太极宫。 是夜,大雨停止,只有风声唳唳。 千秋殿中,忽传阵阵女子尖叫厉号,如鬼魅泣呼,冤灵尖啸…… 刹那间,千秋殿中一阵大乱。 sao乱起时,候在千秋殿左右,巡视良久的金吾卫首领李雨一队,立时便冲入千秋殿中,封锁内外。 而在萧淑妃身侧宫人药儿的哭告之下,李雨遂立时持刀率诸将士入内寝,并着令左右侍卫请出已然被吓得不成人色的萧淑妃之后,亲自立在内寝殿门口,牢牢地守住内寝,以观是否有人在此弄神做鬼。 此时,谁也料不到的是,就在萧淑妃的寝榻纱缦之后的墙壁突然间裂开了一条极细极小,仅有一只拳头大小的缝隙。 然后,一只手悄悄地从这里伸了出来,慢慢地,慢慢地,将一只打开了盖子的青玉瓶伸向一边,还冒着青烟的香炉上,那些镂空的花纹之上,然后,倾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