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成鸳鸯,再得瑞兆四十
是夜。 太极宫。 立政殿中。 媚娘一张开眼,便见李治一脸欢喜地守在自己身边,紧紧儿抓着自己的手不肯放松,转了头正与一旁侍立的王德,说着些儿什么。 她这一张眼,立时便是一阵欢喜之声响在殿里,李治更是头一个转过头来,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声声只唤她名儿。 媚娘一时茫然,不知所谓,只张大了眼睛看着一侧侍立,眼眶微湿的瑞安: “怎么……了?” 瑞安欢喜,抿着嘴儿想说,却又被一旁边儿的德安给拉了住,使了个眼色望向李治。 立时,他会意地停了下来,只也笑着看向李治。 媚娘于是知晓,这些人是存了心儿地叫李治来告诉她一切了。 于是,她便又紧紧揪了李治的衣裳,轻轻问道: “治郎…… 怎么了?” 李治只是欢喜地捧着她因病而显得更加娇小的脸庞,似哭又似笑地呜咽着道: “有了…… 你有了…… 媚娘……媚娘! 你……你有了孩儿了! 你有了我们的孩儿了!” 刹那间,媚娘全身一僵,不敢动弹,半晌才茫然道: “你说……甚么?” 李治看着她,也只是哭泣道: “你有孩儿了……有了我们的孩儿了……” 一语未毕,他竟难以自制,紧紧抱了媚娘,痛哭失声。 殿中诸人本是欢喜,可闻得李治这喜极而泣的哭声,也是思及当日媚娘失子之时的痛状,不由得个个感伤,人人落泪。 当真是…… 不知当悲还是当喜。 而这一片哭声之中,最晚响起,却也是最揪人的,却正是媚娘自己的哭声。 …… 同一时刻。 万春殿里。 “咣咣当当”“稀里哗啦”…… 自从得闻媚娘得孕之事,归来之后起,万春殿里就没有断过东西碎裂的声音。 金镶玉屏风,琉璃花瓶儿,白玉如意珠…… 能砸的,被王善柔砸了,不能砸的,也被她给砸得个精光。 “娘娘……娘娘……” 一边儿怜奴一路跟着疯也似的王皇后身边儿,从殿东跑到殿西,再从殿西奔回殿东,一路跑,一路劝,一路哭…… 可即使这样,也到底拦不住已然疯癫的王皇后。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不是不能生么?! 她不是不能生么?! 她不是不能生么?! 你说啊……说啊!!! 她不是不能生么啊啊啊!!!” 满面泪痕的王善柔,狂哭痛喊着,早已失了常日里的雍容大度。 此刻的她,一身绯红凤袍凌乱如许,一头乌黑秀发,也因挣扎奔跑,而使得金冠坠落,乱如蓬云…… 满面泪痕泣如雨,一片新妆成乱色。 眼下的王善柔,已然不是那个大家出身,华丽贵气的大唐国母,一朝皇后…… 而是一个妒心欲使狂的疯妇。 …… 最终,怜奴还是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腰,失声痛哭道: “娘娘……娘娘!您不是说了么? 她不能生,她是不能生啊! 就算是她怀了,她也不能生下来啊! 娘娘您且安心……且安心罢! 她生不下来的,她生不下来的! 那孩子……那孩子是活不成的! 娘娘啊……!” 怜奴的哭喊,叫王善柔多少恢复了些神智。 痴痴地,她丢下了手中的一只玉瓶儿,随着一声哗啦做响,她低下了头,看着紧紧抱死了自己腰间的怜奴,怔怔半晌才伸出被碎片割得处处伤痕,血流不止的双手,捧起怜奴哭泣的脸,俯下脸去,紧紧地盯着她问道: “她…… 生不下来么?” 怜奴抬头,痛心地看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主人,目光狠绝: “生不下来…… 娘娘安心…… 怜奴跟您保证,她生不下来…… 就算她能生下来……也不得活过满月的…… 娘娘安心……娘娘安心……啊……” 怜奴一边儿哭泣着,一边缓缓起身,如同抱着一个小孩子一般,将听闻自己这番保证之后,立时一脸痴痴欢喜的王善柔紧紧搂在怀中,轻轻拍抚着她的乌丝,含泪冷道: “她生不下来的…… 生下来……也是活不得满月的…… 怜奴不会叫这一切发生的……” 这样寒意侵人的话语,叫殿边侍立,偷偷看着殿中情形的胡土,不由打了个寒战。 想了一想,他悄然转身,消失在无边夜色与雪光之中。 另外一边,千秋殿中。 声声痛叫,响在殿中,听得守在端坐于正位之上,冷眼看着殿下那小奴婢受罚的萧淑妃身边儿的药儿,也不禁心里阵阵害怕。 一边儿,行刑的两个小监们,因着打得久了,手也麻了,渐渐地也没了力气,结果立时便惹得萧淑妃一阵冷斥: “本宫没叫你们停,你们便停了? 怎么……怜惜这贱婢么? 那这贱婢的五百下掌嘴……便由你们几个也代受些儿可好?” 这话儿一出口,便是那两个小监再如何心怀内疚,再如何力气不足,也是强打了精神,狠下心肠来使了全力来打。 不多时,那小奴婢便受不得这样打,满脸鲜血地昏了过去。 小监们一时不知所措,停了下来,萧淑妃便又开口: “做什么停下? 怎么?不过是装个死,便停了么? 你去!取水!记得加冰!” 立时,被指着的那个小监无奈,只得应声而去,提了满满的一桶水,水面儿上,还浮了好几块儿冰棱。 萧淑妃看了眼,却似仍不满意: “就这么几片儿碎冰渣子?够什么? 这贱婢可是吃足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欺瞒本宫至今,应付本宫的差事至今…… 你们以为这几片碎冰渣子,就能教她醒来么? 药儿,你去!” 一边儿侍立的药儿闻言,也不得不先应下,然后才犹豫着小声道: “娘娘,今夜可是元正夜,说起来可也是大好的日子…… 此婢如此渎职,自当责罚……可也不能叫这贱婢的脏血污了娘娘的宝殿,坏了娘娘一年的好流年啊……” 萧淑妃闻言,立时变色含泪怒道: “好流年?!还有什么好流年给本宫?! 那个不知羞耻的贱妇,都已然得了龙嗣了…… 本宫……本宫还有什么好流年……” 言毕,她便呜呜哭了起来。 那几个小监眼见着如此,倒是反而松了口气,暗自庆幸到底是不必再多做孽。 一边儿药儿见状,也知说中了萧淑妃痛处,便更加向前一些,俯下脸,在萧淑妃耳边低语道: “谁说娘娘没有好流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