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诀别十六
永徽三年四月末。 唐,长安城。 太极宫中。 太极殿上。 李治呆呆坐于太极殿上,双目微红。 一边儿的德安侍立,看着李治如此模样,一时也是心中不忍,不由上前道: “主上…… 若不然…… 请传昭仪娘娘来罢? 虽则此刻不宜相见…… 可好歹密道走过的话,倒也无妨。” 李治摇了摇头,看着殿外夕阳,半晌才轻轻道: “罢了…… 朕…… 现在谁也不想见……” 德安张了张口,却是无话可说,只得叹息着点了点头,悄悄下退。 好一会儿,太极殿中寂静无声,直到一声轻轻的叹息,传入了李治的耳中。 李治抬头,茫然地看着不知何时,已然立在殿中的媚娘: “你……来了?” “……我来了。” 媚娘叹息着摇头,轻轻道: “我知道治郎不欲见人…… 可是还是自己来了。” 李治缓缓而起,走到媚娘身边,轻轻,但又是紧紧地抱住了她: “我…… 我又没了一位叔叔了…… 元则叔叔…… 元则叔叔最是疼我的……” 媚娘眼圈儿一红,半晌才轻轻道: “媚娘知道…… 媚娘以前便听治郎说过…… 媚娘知道……” 她轻轻地动了动头,叹息道: “若是治郎想哭…… 便哭罢! 此刻…… 殿中只有媚娘与治郎了…… 再无他人了……” 一时间,殿中静寂无声,可是过了一会儿,突然就响起一阵低低沉沉,若有似无的呜咽声。俄顷,这声音一发地清晰了起来,那样伤痛,那样哀悲,让人听着,直欲不忍落泪…… 是夜。 长安城中。 长孙府,书房内。 长孙无忌与禇遂良对面而坐,俱是表情沉重。 一边,裴行俭也是沉着一张脸,坐在一侧,良久不语。 好一会儿,长孙无忌才重重叹道: “虽则主上口中不言,可是此番彭王过世,只怕是对他打击大得很哪!” 禇遂良点了点头,也叹道: “说到底,主上还是当年那个仁孝重义的晋王殿下……骨子里一直没变过…… 唉…… 真不知是该为我大唐有如此一位柔仁心肠的主上庆幸,还是该担忧啊!” 长孙无忌抬眼皮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看裴行俭,轻轻道: “那边儿的消息…… 如何?” 裴行俭点头道: “多半已是定下来了…… 说到底,这人死究竟是与那武媚娘确实无关。 只是就这么由着她在后廷之中张扬下去……” “她若是当真张扬了,倒也好办。” 长孙无忌叹道: “可惜的是,此女着实非普通角色…… 这么些年来,步步谨慎,处处仔细,看似时刻行于浪口风尖之上,可让人仔细一想,却无一时一处,不是叫人无机可寻哪! 当真非同一般…… 真是……” 长孙无忌望着洞开的大门外,庭院中开得正好的一树海棠,目光沉沉道: “真是颇有其父之风啊……” 闻得此言,一时间禇遂良裴行俭俱是沉默,良久之后,禇遂良才轻轻道: “当年先帝在时,与建成元吉东宫之争,其实那武士彟确是中立。 只是后来…… 后来……” 他说到此处,便不再言语。 还是裴行俭接了话儿,轻轻道: “那也不是什么不可说之事,说到底,当年太尉大人也实属是无奈之举。 论到底,这等态度暧昧不明之人,在那样的情势下,究竟是不能长用。 何况后来还赐了他一个应国公的名位,也算是对得住他了。” 长孙无忌却摇头叹道: “不能如此便可以轻言,咱们是对得起这武士彟了…… 说到底,当年他究竟是因为立场中立,又是绝对地忠于高祖皇帝,是以受了高祖皇帝特令,着准赐了密旨在身的人…… 咱们当年几次三番地试探,贬谪,直至最后……” 长孙无忌收口,长久才吐了口气道: “说明白一些,当年咱们如此,虽则是为了大唐天下,为了后来的先帝,为了如今的盛世,可到底是做了对不起武氏一门之事…… 便是时至今日…… 时至今日,那武氏一门,终究还是一直因为当年的事情,被咱们百般钳制着…… 男不得贤名,女不得良誉…… 不是么?” 长孙无忌一句似是疑问,又似是自问的话儿,不由让已然是银发苍苍的两位老人,沉默。 …… 是夜。 太极宫中。 立政殿内。 媚娘倚在榻上,看着书简,思虑,却全在瑞安的回报上。 听毕之后,良久,她才轻轻坐直了身子,由着文娘替自己披了件衣裳道: “你说只查到当年父亲于高祖皇帝薨后,本应得的公爵之位却被长孙太尉拦下…… 这……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啊? 说到底,当年父亲居位中立,于拼尽全力支持先帝登基的其他诸臣,确是不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