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凤袍,泪织金冠二十一
同一时刻。 大宝殿内殿。 朱阶之上,玉案之后。 李治正提了朱笔预备着要批下去,却在听到德安的回报之后停下了笔,半晌才怔怔地抬起头来,眨了一眨眼,圆圆凤眼儿不可思议地看着德安: “你说什么?房相当年还留了一人在韩王府中!?” “不止是一人……” 德安轻声道: “虽则不若那位慕容姑娘一般纵横王府如之无物,可到底主上这些年苦心培养,调治出来的影卫也不是白食,昨日已是早早儿去认了实了…… 那韩王本府之中,一直被韩王形同软禁地安置在后院佛堂中的韩王妃,也是当年的房相长女,如今却是实实在在地成了整个韩王府之中,对韩王一路人马最有力的耳目眼线了。” 李治微张丰润如樱珠般的唇,怔了好一会儿才闭了口,思虑片刻然后搁下笔,起身,负手于后,微垂着头,沉思着步下朱阶。 长长的雪青色绣银线云纹穿龙广袖,慢慢地随着他,一步一点地扫过朱阶,直到殿中立定。 李治负手,乌墨似夜空闪星的目光微蒙地看着前方洞开的殿门外,那洒遍了整个殿阶的银色月光,好一会儿才淡淡道: “为首的,是谁?” “主上,是那韩王妃……” “朕知道是她头一个入得韩王府中。但她身份尴尬,又是早年丧子,如今也一无所出……想必也是处境为难。只怕要她去为首处事,却非等易。” 李治转头,盯着德安道: “另有其人,是罢?” 德安怔了怔,却有些愧疚道: “主上英明……奈何韩王府守卫森严,王妃娘娘又是极为机敏谨慎,行事每每片风不露,故而咱们也是不敢强行刺探,生怕坏了房相的步局,竟致得娘娘身处危境,便是大不该……” 李治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看着屋外,轻道: “你们能这样做就是最好……别的朕不怕,就是怕这韩王妃出了什么事,那朕便是真对不住了这房相一片忠心为唐的苦心,与多年来的师徒情分了。” 顿了顿,他又扫了一扫衣袖,轻道: “无论如何,此番之事务必要处处小心。一切皆以保得王妃为上。至于那个为首之人,若是实实在在查不得,那便算了。 若是查得……” 李治沉吟片刻,又轻道: “便是查得,也不可轻易惊动了别人,只在暗中相助于他便好。顶好连他也不能查觉咱们已然知道他的身分,却是最妙。” 德安应是。 李治又长出口气,突然喃喃自语: “不过……影卫查不得的事情,媚娘便未必了罢?” 德安一怔,看着李治: “主上的意思是……娘娘有法子查得真相?可她能……呃……” 德安看着对着殿下月光微笑的李治,恍然道: “慕容姑娘。” 李治再点一点头,含笑道: “别人不成,可这位慕容姑娘,却未必真的不成呢!” 想了一想,他又一笑,大袖一挥: “来人,传驾内寝殿!” 片刻之后。 大宝殿中内寝殿。 因着前后两殿相距不过几十步的路,李治来得倒也快。 加之他向来至媚娘处,都是不许别人胡乱通报惊了媚娘的,所以当慕容嫣无意间看到李治玉辂之时,他已然开始落驾下辂了。 皱眉叹息一声,她丢开手中酒杯,冲着媚娘道了一句: “难不成一日不见武娘子你,咱们这位好陛下便活不得了吗?” 接着便身影一闪,消失无踪。连给媚娘一个反驳的机会也不曾,更是惊得一旁边急忙来报驾至的明和瞠大了眼睛,半晌嗟叹不止。 倒是媚娘淡然,看着他笑了笑,摇摇头: “又有什么了不得?不过就是轻身功夫好了些……你若想练成,改日里与慕容姑娘说一说,叫她也收你做个徒弟,又有什么不好?” 明和目光一亮,又瞬间黯然: “娘娘莫开明和的玩笑了,明和这样的身分……” “怎么,你的身分可有什么不妥?” 媚娘不以为然扬着眉: “我知道,你是觉得慕容姑娘为人高傲自持,便是治郎也是因为他智慧无双这才看得入眼……所以觉得自己不一定得入她法眼。 可你却曾想过没有,江湖人士,却远比咱们这些在朝在廷中的人,看待名声地位,看得更加不同些…… 你在意的东西,往往于他们而言,却是浮云轻羽,半点儿不紧要。 反而是你觉得稀松平常,甚至完全不必在意的事情,于他们而言却是紧要之极,万不可失呢?” 媚娘言毕,看着明和重新点起希望的眼睛,抿唇一笑: “好啦,你也不必气馁,我会替你去问的。而且我看她这几次来,都是不避着你的,显然也是觉得你为人不坏…… 说不得就真的肯收了你为徒呢?” 明和越发笑得欢喜,竟将李治驾至一事,也抛在了脑后。 是故当他看到李治走进来时,才想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脸色刹那变得惨白不安,一时间只是张了张口,却不敢直视自己师傅德安那双不满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