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二十四
次日午后。 猎宫之中。 官舍之内,长孙无忌微眯着眼,听着身侧阿罗的回报,好一会儿才轻轻道: “雍王?” “是。”阿罗小心回道: “前日暗袭武昭仪车驾的正是雍王殿下所着的人手。而将此事暗中报与武昭仪知晓的,则是太子东宫方面的人。之后暗中潜入内宫,去伏于萧淑妃身侧的,却是杞王身边人。” 长孙无忌垂首,半晌才轻道: “想不到……想不到。” 他摇头,好一会儿才道: “想不到最终,这些孩子还是到底走上了这样的道路。难道这便是天意?” 阿罗看着长孙无忌,好一会儿才道: “主人以为此番之事,却全是另有所图?” “……便是另有他图,又有何奈?” 长孙无忌摇头,好一会儿才道: “不过你说的倒也是,此番三个孩子所为之事,却都是另有所图。雍王突袭武媚娘,其实却是为了声东击西,让武媚娘放松对后宫警惕,方便杞王腾出手来,将萧淑妃护在左右。太子如此行事,也不过是为了看着武媚娘声势日隆,皇后与他又是宿仇……正好一借此机报仇,二可与之结盟,保自己国储之位不倒。杞王……”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 “不过若说起来,实在杞王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此番一举,他却等同是将太子雍王推向了两相死拼的绝境,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另外一边,他也顺顺当当地将雍王最大的弱点,同时也是他最大的优点萧淑妃,牢牢地掌握在手中。这样一来,日后若他有意与雍王相争,那么便会投鼠忌器,要想想萧淑妃的身家性命。 聪明,实在是聪明。” 阿罗闻言,挢舌不下,好一会儿才道: “那主人,依您之见,此番,却是谁赢了?” “谁都没赢,最大的赢家,还是武媚娘和她的两个孩子。” 长孙无忌冷笑一声道: “自古皇家最忌的,便是权倾内斗,可最少不得的,也是权倾内斗。是故此番事情一传扬开来,必然三个孩子都会受到牵连,多少大臣便会对之侧目。” “这样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少啊主人,便是大臣们侧目,最终不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择主而适?” “的确不假。可那是什么前提?前提便是他们三个有与武媚娘和她的两个孩子一争的可能性。” 长孙无忌叹道: “可是阿罗啊,你想一想,论恩泽,王皇后,萧淑妃,都已然颓势不可扶。更不必提杞王那个早就已然被人遗忘的生母。 论心计,三个孩子虽则也未必便见得弱了那两个尚为稚子的小儿。可到底也多少都是有些叫人无法许以重任的毛病在。 论才能,雍王杞王或有可胜人之处,太子也多少有些本事,可比起三五岁便慧根尽现,受得主上亲身带教的代王,三人如何能赢? 更不必说……自古立君拥主,都是讲求的一个贤德二字…… 他们三人的品行,哪一个敢说是贤德英明的料子?” 长孙无忌这一问,却叫阿罗无法回答,好一会儿才道: “那主人,您以为此番流言,却是内廷中传出来,逼您做个选择的么?” “正是。” 长孙无忌点头,叹了口气道: “武媚娘,武媚娘……” 他喃喃念了两遍在口中,才道: “她实在是个太聪明的女子,聪明得可怕。比起当年的杨淑妃,她有的不仅止是果毅的手段,善于攻心的本事……更有的,是她堂而皇之,叫人无法挑出问题来的观局断局之策。这般大开大合,实在只有……” 他住了口,看了看盯着自己的阿罗,摇头,再苦笑一声道: “罢了,今日老夫也是多言……不过也实在无奈。从来没想到,老夫会被她逼到这般不得不依着她的心思走的地步。” 阿罗闻言大吃一惊,看着长孙无忌轻道: “主人这是何意?” “何意?武媚娘传话出来,却是何意?” “……是为了让主人与诸位太师太傅们,多多对太子与雍、杞二王加以调教罢?” “是啊,这一下子,就将国储与二位最有实力争太子之位的皇子品行,与在诸位老臣们的心中地位,一并抹杀得干净。而且还要逼着老夫,替她在主上与她离宫之时,看紧了宫中情势……你说她厉害不厉害?” 长孙无忌这番话说出口,却叫阿罗怔然半晌,才轻道: “主人的意思是……” “她是将老夫也一并算进去了。而且最妙的是……”长孙无忌泛起一抹无奈的苦笑: “最妙的是,此番这算计,便是老夫明知是她有心谋老夫与三位皇子,可也只能硬接下来。按着她的心思,按着她的设计来……无路可退,无计可施!” 最后八字,长孙无忌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阿罗呆立半日,忽然道: “主人是说,此番却是主人一败至底? 会不会……是主人想错了?那武媚娘虽则向来霸道,也是一直张扬为事,可却从未与主人您起过什么正面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