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六三
夜已如水,洛阳宫中。 李治坐在御座之上,面沉如水,不发一语。 一侧清和见状,不由轻轻劝道:“主上,夜已深了,您还是早些归殿休息去罢。” “今夜留宿贞观殿,传旨。” 李治不假思索地回答。清和闻言,只得心中默默一叹,自去宣旨。 不多时,一道身影便悠悠然出现在殿中,向着他一步三晃地走来,然后,立定在他几步之远处,抱臂而立,直视他半晌,才突然“嘿嘿嘿”地笑了几声。 李治扬眉:“看到朕不欢喜,你却是欢喜了。” 易了男子装束,一身青金长袍的慕容铮咧开一口白牙,手上一抽一甩,一柄写了自在随心四个大字的纸扇刷地甩开,轻轻扇动着:“没错,看你这般烦心,可是我留在这里的最大乐子了。” 李治微眯了下眼,却哼了一声起身负手于背后,傲视他道:“你可别忘了,如今的你,早已是我大唐子民。” “那又如何?我还是你家宝贝娇妻的兄长呢,论起来,也算是半个国舅了罢?”慕容铮扬眉,不以为意。 李治脸色铁青:“既然你身为兄长,今日之事,你为何不早些禀来?” “我说了,你当没听见,我有什么办法?”慕容铮叹了口气道:“你呀你呀……做人不能这样啊……吃了亏,不敢去找你家那大宝贝去吼,就来欺负我……这可不行,要让你家大宝贝知道了,岂非要把你瞧得更加不起?” “……大冬天里甩把纸扇装潇洒风流,朕看,这样的事情传到你家那位女公子耳朵里,你也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李治哼他一声,赏他一个白眼。 慕容铮脸色不变,但手上快速一甩收了扇子,点头道:“今日国祭国宴已毕,如此盛事,你便是无论如何也不该有时间来找我打这嘴上功夫仗的……说罢!又要叫我来替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还要这般……避着你家大宝贝?我那好义妹?” 李治不语,负手慢慢走下来,行至殿中,望着殿外夜色,与那一片灯火阑珊,低道:“朕要你去替朕拿回一样东西。” “拿回一样东西……去哪儿?” “……金春秋处。” “哦……那块儿锦帕啊……”慕容铮立刻明白过来,笑了一笑道:“不干。” 李治猛地回头瞪着他,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刺人。可慕容铮却只是笑着说:“虽然我也顶不喜欢那个见着了我家宝贝义妹就跟年轻了个十岁的大叔叔……可若能看你这自命天下第一妙人的妻痴被一个比你年长了十岁的大叔叔给气成这样……嗯,有趣,实在太有趣。所以我选择继续看戏。” 李治脸色已可研墨,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你果然不去?” “果然不去。毕竟你家宝贝在这儿呢,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慕容铮得意洋洋,看着李治气得几乎厥过去,又幸灾乐祸地加了一句道:“你也别怪我,要怪也得怪你家宝贝娘子……谁叫她今日叫我看戏看得不足?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叫你饮一饮千年老陈醋,偏偏她还选了一曲敬酒舞……别说摸一摸小手揽一揽小腰了……她连个让对方近自己五步之内的机会都不给人家……啊,对了,也不是完全没给嘛!一开始不还奉了带么?不过总之一句话,她既然不叫我看好戏,那我只好自己找戏看喽……” “你……”李治气得几乎要跳起来,却只说了一个字,便被一声清清淡淡的女声给打断了:“这场戏看下来,可是要了你家程姑娘的命,兄长可还要继续看?” 立时,慕容铮脸色一变,大殿中咬牙切齿的男子又多了一个他:“女生外相!” 看着翩翩而来的媚娘,李治面色尴尬,但很快便扬起头,一脸毫不在意,甚至有些怨怼的表情转身过去,赌气似地背对着她。 媚娘看着这两个半斤八两的男子,一时间有些头痛,但毕竟还要顾及自己夫君的面子,于是便徐徐上前两步,转头瞪着慕容铮道:“兄长还不走,真的等着他动了你家心肝么?” 慕容铮眯起眼,好一会儿才轻道:“今日此言若非出自你口,只怕我掌中宝剑,早已取了他项上人头。” “未必罢?你莫不是当修罗君子二剑是死人?还是你觉得能敌得过就在殿侧守着的李师傅?”媚娘扬眉一笑,冷冷以对。 慕容铮气结,眯了眼好一会儿才道:“你认真的。” “若是今日你与治郎易地而处,你会喜欢自己开的这个玩笑么?”媚娘毫不退让,扬首而问。 慕容铮一怔,品味了几句,却有些尴尬——但他到底是慕容铮,却也大方,便道:“好,是我错了,玩笑开得太过。但你……” “兄长认了错,媚娘自当认罚。”一边说,她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只金臂钏:“这是当年先帝尚在时,赐与媚娘的金臂钏,上有太宗亲书铭文。这东西戴在身上,程姑娘便等同有了先帝手旨护身。莫说是大唐天下诸王诸臣,各下国邦主……便是治郎自己,在这臂钏未落她手臂之前,也是不能轻易动她分毫的。此物本来你是不稀罕的——毕竟大燕百年国运所私藏的宝贝,比这好的不知多少……但现时现日,这东西,只怕一件便抵得你那一库的宝贝。” 慕容铮闻言,动了动唇,目光微暖:“是我太小气了。对不住。” “无妨……这些年,也是难为了你,兄长。”媚娘一句兄长,却叫得慕容铮淡淡一笑道:“好一句兄长……之前听你叫着,多少心里有些谋利算计之意……如今听来,却大有不同。好。这东西,我接了。做为回礼,自即日起,你也好,妻痴也罢,但有所令,我只去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