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明空,弘治暗争一七五
是夜。 李治端坐高阶之上。旁边清和见他呆呆怔怔一语不发,不由有些担心,上前一步道:“主上……夜深了,您是不是……” “舅舅如今却在何处?”李治转眸垂首,轻声低问。 “回主上,元舅公他……此刻多半还在弘文馆。”清和眨一眨眼道。 李治点头,沉默,半晌才轻道:“去往立政殿传话,便说今日朕政要在身,便不归立政殿了……正好李夫人也在,便由她陪着些儿媚娘罢!” 清和点头应是,刚要离开,李治又道:“另,但有人来问时,只说朕已然休下了……朕想去一趟长街,看看他们。” 清和一怔,好一会儿才低道:“明白了。” 李治起身去后殿,清和的目光却含着些悲伤之意。 …… 片刻之后。 长街一间小屋内。 一身黑衣裹身的李治坐在德安面前时,德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主上……您……您怎么来这儿了……这种龌龊地方……” “朕本也不想来的,至少,不想在你们还未曾准备好时来。”李治淡淡道:“但现在,非来不可。” 德安沉默,好一阵才轻道:“前些日子,沉书先生传了消息来……” “朕知道。”李治打断了他,轻道:“朕也知道,你没有答应他,瑞安更不愿答应他。” 他点点头:“这就够了。” 德安垂下头,好一阵才低道:“主上此来,可是有什么事,要交待德安的?” “不是交待你,而是要你看着,要你记下。”李治目光平静:“从今天开始起,朕会让你记下很多很多事……如果……朕是说如果,如果朕有朝一日,先媚娘而去,那你就需要代朕将这些事情,一一地说与她听。明白么?” 德安抬眼,看着李治:“主上?” “朕要去一个地方,见两个人。但是不到朕离世之时,你却不可告诉任何人,今日朕去了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事……便是媚娘也不可。非待朕离世之后,方可说明,知道么?” “是……” 半个时辰之后。 寿材铺内。 密室之中。 李治端坐正位,看着面前与自己隔了一道栅栏里的那两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女人,淡淡一笑道:“你们不是想见朕?朕来了,有什么话,却尽管说罢。” 荣国夫人杨牡丹子,与韩国夫人武顺二人,全身颤抖着,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一个是恐惧,另外一个,却是兴奋。 “陛下……陛下……”武顺努力地微笑着,想要做出些妩媚之态来——事实上,她也的确仍旧美丽,仍旧动人。 只是……这样的妩媚之态,总是叫李治想起那些旧事来,忍不住地,他皱眉,按下满心欲吐的厌恶之感,淡淡道:“说不出来?那朕来与你们说罢。” 李治看了一眼身边的德安,然后继续道:“说起来,你们也是媚娘的母姐,长久这般囚着你们,也是不妥。朕可以给你们机会,自此复了自由之身。但是……” 李治看着她们,轻声道:“但是你们绝对不能再说出一句,对媚娘不利的话来。否则,便是天涯海角,朕也容不得你们活着。明白么?” 言毕,便自起身,甩袖负手,背对着她们,轻道:“至於以后的日子,你们自己好好过着便是了。好歹也是媚娘的母姐,应国公妻女……德安。” 德安应了声是,平静地将手中捧着的小盒子,打开,隔着栅栏放在她们面前。立时,一片金光点亮了她们的眼。 “这里是黄金百两,另有爱州中房契田产契四张,二位夫人便当做盘缠与下半生的过活罢!爱州虽离京城千里之远,可到底也是个繁华之地,别再回来……送死了。”德安轻声一句,却叫荣国夫人全身打了个颤,有些惊骇地看着德安,迟迟不敢动手去接。 武顺虽也有些惊疑,却到底贪念过盛,仍旧伸手去轻抚,但当她看到李治离开之时,又一迭声地唤起李治来。 可惜,李治连听也不听,便自离开。 她失望了,但只失望了片刻,便立时起身,试着去推开平日里锁得严实的囚门。 果然,门开了。 她欢叫一声,抢先一步奔出那布置得极为华丽的囚笼,接着便将那一盒子东西全数捧在怀里,看了一眼迟疑着的母亲,想了一想才唤道:“母亲!你真不走么?” “走……走去哪里?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觉得我们能走到哪里?”荣国夫人突然明白了什么也似地,怔怔地问。 武顺看着这样的母亲,终究还是不忍,叹了口气,从怀中的小盒子里掏出两枚金元宝,犹豫了一下之后,又拿出一张房契来,一并压在囚笼之外,说了句:“若是母亲不想跟着女儿走,那媚子也是个肯收留母亲的。你留在此处也好。这些元宝,与那里面的东西,足让母亲好好儿打扮梳洗,光明正大地入宫去见那媚子了。母亲到底是母亲,若母亲堂堂皇皇地入宫去,她也不能不见的。所以只待他日女儿得了宠幸,也入宫去之后,母女自会再相见。不过……敏之那孩子,母亲还是别再见的好!顺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