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江山,与君共担六十五
五岳祭秩皆三公,四方环镇嵩当中。火维地荒足妖怪,天假神柄专其雄。喷云泄雾藏半腹,虽有绝顶谁能穷?我来正逢秋雨节,阴气晦昧无清风。潜心默祷若有应,岂非正直能感通!须臾静扫众峰出,仰见突兀撑青空。紫盖连延接天柱,石廪腾掷堆祝融。森然魄动下马拜,松柏一径趋灵宫。粉墙丹柱动光彩,鬼物图画填青红。升阶伛偻荐脯酒,欲以菲薄明其衷。庙令老人识神意,睢盱侦伺能鞠躬。手持杯珓导我掷,云此最吉余难同。窜逐蛮荒幸不死,衣食才足甘长终。侯王将相望久绝,神纵欲福难为功。夜投佛寺上高阁,星月掩映云曈昽。猿鸣钟动不知曙,杲杲寒日生于东。 ——《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 九成宫。 丹霄殿前。 媚娘独坐于庭前椅上,纤纤素手,盈盈红袖,紧紧地压着那柄闪着寒芒的银锋。眉目之间,却是一派淡若清风的自若闲然。 月光底下,她一张脸却被映得更加光洁皎然,半点儿瑕疵也不得见——仿佛是落在地面上的,另外一轮圆月。 远远望去,一身正红宫装,金黄明冠的她,盘云鸦鬓,玉肤朱唇,眉目冷艳如墨勾笔描…… 坐在月光之下,抚剑而待,却别有一种震摄人心的绝世风采! 而正是这般神态的她,叫徐徐步入丹霄殿院内的韩王李元嘉,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怔住了。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之后,才徐徐举手,止住身后本欲跟着他一并进来的那些将士们,然后独自一人,按了按腰间长剑,缓缓地向着她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他走得异常沉稳,直到走到她面前五步之遥时,才停了下来,负手而立,看着媚娘微笑。 媚娘也抬头,被月光映着,如同嵌了墨色宝石的白琉璃珠儿般的双眼,直直地看着他。 李元嘉本是长得不俗的——至少早几年见到的李元嘉,眉清目朗,温文尔雅,虽不似她的丈夫,素以华姿贵仪而闻名宫中内外的唐高宗李治一般,无论是粗衣布裳还是蓬头垢面,立在人群中都是格外显眼的那种男子…… 却也至少是好看的。 很好看的那一种。 样貌温和,气质也温和,目光也温和……虽然接触他多了,便只觉得他为人阴柔,但至少在气度上,韩王元嘉于高祖皇帝诸子,甚至是于太宗皇帝诸子之前,都是出类拔萃的。 但那是过去的韩王了。 如今的韩王,瘦。 很瘦很瘦,瘦到几乎没了什么血rou在身上,似乎只是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每一根纤细而脆弱,连这样一点点的重量都撑不起来,慢慢被压弯了的骨头上。 若硬要说的话,那他整个人就像一只长年累月被绷得太紧的竹弓,已然失去了弹性,已然慢慢开始折弯,已然有根根枯灰的竹丝,断了出来,突兀地斜刺出来,暴露着它的老朽。 他老了。真的老了。 媚娘闭了闭眼,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忍下那一声已到唇边的叹息。 继而,再度张开眼的她,看着韩王李元嘉: “韩王殿下,你终究还是走到了这里来了。” 李元嘉看着媚娘,好一会儿才苦笑一声,努力地挺起腰板——但很快地,那已然开始佝偻起来的脊背,又弯了回去。 试了几次之后,他到底还是放弃了,只是努力地站直身子,看着媚娘:“是啊……终究还是走到这里来了……可惜,本王已然老了,娘娘却倒是正当青春妙龄。” 媚娘失笑,摇着头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好一会儿才说:“哪里还是什么青春妙龄?不过只是平素里得了些好东西,保养着罢了。真的离了那些,只怕不过几日,便会人老色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