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梁一梦,万世留名四
夜色阑珊星绵绵,银丝针针细如愿。 当李治驾返大宝殿时,看到的便是媚娘披裘抱炉,裹得如同一个雪球儿一般,坐在廊庑下,与诸侍看着天空的星星。 “难得你今天有这等兴致。”李治笑吟吟地走向她坐下,也学着她的模样,着人取了狐裘怀炉来,把自己裹成另外一个稍大一点儿的雪球儿,也坐在廊庑之下仰首望天。 媚娘懒懒地丢他一记白眼:“我闲着罢,你嫌我闲着了;我忙着罢,你又嫌我忙着不理会你了;我看个星星你又笑我平日里没有那等雅趣……如何?莫不是觉着这九成宫中宫闱寂寞,需要进些新人来了?” 李治闻言立时告饶:“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娘子切勿生恼!我自罚,自罚还不好?”一国之主,就这般边苦哈哈地笑,边着人端了温酒上来,一杯倾尽。 媚娘好生无聊地再翻他一记白眼,红唇一努,却哼声连连地娇嗔:“果然是聪慧无双呀……寻得好机锋,又吃了一杯酒。怎么样?是不是要再借一借媚娘的话头儿,再吃两杯?” “若是娘子允准……”李治涎着笑脸,真个就伸手去摸酒壶,却被媚娘伸手啪地一记轻击,打得呲牙咧嘴地收了手回来,委委屈屈地看着正慢条斯理地指使着近侍们将酒壶拿来的妻子,口中嘟囔道: “是你叫我可再吃两杯的么……” “若然如此,那下次治郎再说什么反话儿,媚娘也只当听不懂可好?”一句轻巧的回问,噎得李治再不作答,只默默地将手收回,笼在袖子里,眼观鼻鼻观心,摆出一副端正无疑的姿态来与她瞧。 尽管这样情形,在他们夫妻二人之间,每常里总是多见了的,但如今再见这一次,还是叫几个小侍们忍不住就是嗤嗤嗤一通乱笑。特别那忍不住笑的如小宝儿几人,更是索性寻了借口,跑到殿下去,嘻嘻哈哈地笑个痛快。 李治回首望一眼,转身继续坐正身子,口中只喃喃道:“看来这人都闲得生了笑虫儿在身上了,得替他们治治。嗯,治治。” “治郎要治治,谁也理会不得。只是千万给媚娘留几个可用的,别叫将来媚娘连半个能用的都没了,那可是要累死媚娘了。” 凤眸一眯,媚娘也觉得倦了,便意兴阑珊地回着李治的话儿,全无半点儿再与他斗一场嘴娱己娱人的意思。 李治见她累了,倒也不再多言,只是伸手将她往自己这边儿一拉,然后环住了她肩膀,再好好儿将她螓首靠进自己颈窝里后低问: “怎么样?” “是个顶聪明的孩子呢……不过到底阅历尚浅,不解他父亲一番苦心。加之身边的人也都不是什么顶聪明的人物,无法点醒他一二,所以治郎那份心思也好,他父亲那份心思也罢,全都没看出来呢。” 媚娘淡淡地回答他。 李治叹了口气,微微垮了下肩:“那可如何是好?若他在咱们身边再留月余,却还是不能叫他那个父亲看出些前途来,只怕事情有变啊……” “这个么……却也未必呢。” 媚娘侧过脸,望着李治道:“治郎,你可知媚娘这一次见着这孩子,在他身上看出来了些什么好玩的事情么?” “什么?” “他的父亲,似乎比咱们想象中,态度还要更加坚定,意志还要更加坚决呢!” “哦?何以见得?”李治扬眉,兴致盎然地望着她,顺手以指尖描绘着她的脸颊曲线。 “治郎难道不觉得,从一开始中臣镰足命这孩子来我大唐,就是在走一步绝不回首的绝棋么?”媚娘低声道:“无论如何,那个宝皇女可是断然不能容忍另外一个姓中臣的孩子竟然也来到了大唐罢?一个中臣真人,已足以让齐明对中臣一门陡生杀机。若再出一个中臣不比等……” 她摇一摇头,目光中带着深思:“中臣镰足何等人物,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中臣真人已逝,他生平所为更是让中臣不比等在我大唐朝中处于一种极为危险而微妙的境地。何况治郎也说过,他中臣一氏之中,未来可期者,也唯有这中臣不比等一人矣……媚娘实在难以想象,若非下定决心要借我大唐之力,在未来复其中臣一门之辉,甚至中兴其国东瀛……以中臣镰足那等人物,会将自己如此重要的孩子,在这等年岁就送离故土,送至我大唐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