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寒冬將至
兩天之后，以各族的保舉為背書，長空曉瀾以攝政王殿下名譽下詔全境：擇吉日吉時，于王城中心，祭天，祭地，祭人，祭萬言書，拜江云為內相。 是的，曉瀾在圣旨中用了“拜”字，這個過于鄭重，在天魔境，許多相爺都沒有這樣的待遇。 當然理論上要這么做，也符合天地倫理。 之所以叫拜相，只要王權愿意，可以“拜”。預示著拜托他管理國家。不過理論如此，如今在任的所有相爺，當年都沒這待遇，對于他們只能稱為“出相”，而不能叫拜相。一字之差，儀式不同，影響力也完全不同，特別在民間，會有眾多說書先生以此為題，廣泛宣傳，最終形成民意。 按照民間的窮酸、詩人、先生來傳頌，出相代表殿下給你職位，有朝一日難說收回來。而拜相是殿下以平輩甚至是后生的姿態，請先生出山幫助，這是對天地的一種盟約，預示著不離不棄，倘若將來因故收回相位，就是背棄盟約，背棄天地，會影響國運。 所以在實質上的區別不大，江云和其他相爺一樣，職位同級，誰也不是下屬。不過在民間則是不同意義，影響力天差地遠…… 吉日的清晨，法螺之聲響徹天地。 儀式重大，禁衛營，都騎衛營同時出動維持次序，無數平民獲得觀禮資格進入王城，觀看江云的拜相儀式。 圍觀的人群中，小丫頭阿布牽著一頭小仙鶴，小阿寶以懵懂的眼神，看著師兄今生最重要的時刻，不是那么的太明白。 在長空曉瀾的親自主持下，無痕大總管當著萬民，把一副牌匾送給江云，牌匾是四個大字：國士無雙。 這四個字不是曉瀾寫的，乃是當年長空截殿下在經閣，第二次寫在了柱子上，卻沒說要送給誰的。 當年長空截有名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人做一代事，朕的國士賜給了黃薦琪和豐神，你江云的國士銜，會是將來的攝政王殿下，賜給你。 如今，肅穆的**螺音之中，江云拿過了殿下的賜號，一時之間心中頗多思緒。 與此同時，長空曉瀾當萬民宣布：賜號江士云。 絕宮的規矩之中有這一條，攝政王殿下是可以給她所倚重的大臣賜名的，不過又為了不破壞父母授予的名字，通常都不改，而是添加一個字。所以這個時候，曉瀾殿下賜號江云國士，也同時給江云賜名：江士云。 當然可以不這么做，比如長空截就沒給黃薦琪改名，不過長空曉瀾想這么做也就做了。這在天魔境的傳統中也是一件吉祥事。 其后，祭天，祭地，祭人，祭萬言書。 最后的高空的五彩霞光中，江云由長空曉瀾手里，親手接過了內相權杖，由此禮成。 但最后的收尾事宜依舊拖延至了正午時刻，這才各自散去。 最后的時刻，依舊有一人在外圍神色古怪的注視著江云，沒有要離開的樣子。她正是那個柔美的豐嵐。 和她有際遇，江云也一直以來蠻喜歡這個人的，所以盡管和她之間的事有點恥辱意味，但江云也不知道現在該怎么做，最終只得對她微微點頭，算是打招呼，然后獨自背著手走了。 然后豐嵐也不說什么，仿佛一條小尾巴，乖乖的跟著江云的腳步，江云去哪她就去哪。 江云皺了一下眉頭回身的時候，豐嵐不卑不亢的行婦人禮節：“妾身見過相爺。” 江云遲疑了片刻，扶起她道：“不用這樣，你跟著我有事嗎？” “沒，如今豐嵐已是閑人，中南安撫使行堂早被朝廷撤銷，豐嵐也辭去了城主職務，我沒什么可以做的，舅舅讓我來跟著你，熟悉一下你。”豐嵐道。 “好吧，隨便你了。”江云實在無法把她趕走，要是她那個jiejie豐香珺，真是一腳就踢飛了…… 進入內相府大堂，三十幾個各種貼身文秘，各部相關的官員之類的角色，每人抱著一堆帖子等著：“相爺，有不少人送來帖子，請您去赴宴的，太多了，來自各族，各府，各省，咱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全部回應的話，恐怕明年也無法把這些宴席吃完。” “全部扔了。”江云擺手道，“馬上召見內臺豐香珺，其余人本相誰也不見。” “是。”這些家伙逃跑似的離開了。 內臺豐香珺地位超然，是各相爺下官職最高的人，換成其他相爺都非常尊敬她，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上級對下級的口氣。不過正好，內臺府就歸屬內相府，現在江云正是豐香珺的頂頭上司。和豐香珺拉鋸了這些年，如今第一次江云鳥槍換炮，可以俯視她了。 除了內臺府，靈城武城這兩個命脈，也歸屬內相府直管。 而商城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則歸屬外相府管轄。 商城也至關重要，是天魔境的最大貿易集散中心，擁有或大或小的商家長期駐扎，這些事務就是外相府的事務。 而最底的兩層雙城，是全然的城市功能，七千萬城民的生活之地，沒有設置專門的“直轄市長”，治安和次序上是都騎衛署全權負責，而文事上的一些東西，則是隸屬于吏相府下面的一個司衙門管理。雙城也是至關重要的地方，是整個天魔境各種風俗民風的體現，也是整個天魔境的精英聚集地。有一種說法是管好了這七千萬平民，天魔境自然強盛安穩，所以作為最大的禮法示范地，他們歸屬吏相府直屬。包括天魔境的戶口等等事宜，也是吏相府管轄的。 這些東西，以及內相府太多的資料，事宜，對于江云這個新手來說實在很為難，一時之間，有點不知道從何入手的感覺。 好在這似乎就是豐嵐在身邊的用處了。 豐嵐這個人呢，除了出生門閥大族、她父親做了兩百年內相外，她自身也是個滿腹經綸的才女，還擁有許多年的為官經歷，暴風城是她一手建立的。 所以基本上只要江云問，她就能回答出個所以然來。哪怕她一天京城也沒有待過。 “豐嵐，你給我說說外面的三十六個行省，詳細一些，從起源說。”江云最關心這個。 當下豐嵐侃侃解釋起來： 外面的三十六省，八百城池，實際上誰也不能完全做到控制，那在以前其實等于各族封地。有封地就有領主概念，從大里說，領主的權利是神圣的，是小一號的王權。 無奈長空截威望太高，他的時代以來，來做了很多的事，不但建立國家概念，有了國家概念后也就設立了所謂的“行省”概念。也就是從封建領主制，到國家郡縣制的過度，這代表一種王權的集中，進一步弱化族權。 長空截殿下做了很多，且沒有引發太大的沖突，就有了行省。 不過終歸有一點不能改變，那就是天魔境氣候惡劣，制度傳統，無法輕易引入外民，如此造成了各行省，依然大多是各族的族人居住，其實還是一種變相封地。好處只在于，從“法理”上來說變為了王土，而不在是各族的私地。 封地和王土的最大區別，封地是領主的，領主自己管理，然后繳納保護費給王殿。而王土是王殿的，委托行省長官管理，讓行省抽成一部分賦稅。 那么王土之上都是王臣，有了這個概念后就代表，理論上殿下就能過問行省事務，其實這也是一種變相的干涉族務。 “當然理論如此，只是不可能一步到位，任何事務都有過程，王權干涉行省的時候需要有個度，找到一種平衡，不能一味逼迫。所以各位相爺的任用也就是重中之重。”到此豐嵐特別點明，“許多時候，任用誰個相爺，反應出了當時的國家意志。任用魏無牙為中丞，是因為論及影響力他在各族群中威望最大，弱者不能定規矩，規定由最強的人來制定。這樣一來，剩余的族群中反對中樞的就少，就能執行。所以老魏相爺的上位，唯一的作用是協調各方，那就代表長空截仁慈，盡量不想用武力，去解決事務。” 頓了頓，她有些尷尬的道：“任用我舅舅豐神出相，一是因為我族財力雄厚，能一定程度上幫助王殿解決一些特別事務，同時我舅舅是個……貪官。既然是貪官，他就能以特殊方式和下面各行省、用另類的方式取得平衡，不至于出大亂子。所以任用我舅舅豐神，說明長空截仁慈，大度，愿意妥協一些利益，這是一種變相的對各族回饋。否則來說，其實各行省府庫虧空是常態，以當時長空截殿下的威望，倘若愿意清查，愿意砍下個十至二十萬個腦袋來，也不是不可以整肅吏法，有長空截坐鎮也不至于亂。可老殿下不愿意厭氣滔天，那么不用武力就只有安撫緩沖，所以必須我舅舅出相，才能于那個時期、調和各族各省間的平衡。很簡單，只有貪官才能容得下那些虧空、懶政的行省。因為是否清查府庫就取決于內相府。” 又停了許久時候，看似豐嵐提及她“爹”是貪官的時候非常尷尬，少頃她接著道：“黃薦琪出相，是因為黃族口碑，她的休養和口碑能服眾，同時，反應出當時的長空截殿下雖有妥協，但不愿意讓毒瘤無限擴大化，不愿意吏法荒廢，不想讓各大勢力仿佛交易一般、占據重要官位，所以黃薦琪就能走上權利舞臺。捏住官員任用隨意化的這個口子、就是當時的朝廷意志。” “總之每個相爺的任用，背后都有重要原因。從我舅舅豐神罷相開始，你經略中南開始，其實殿下已經看到后面的路，知道劫數在即，國戰在即。”內相府大堂上，豐嵐侃侃而談：“殿下的種種作為，其實就等于最終鋪墊你執掌內相府。也說明當時的殿下認為，酷烈的國戰，天地大劫，就在不遠處了。用誰為相，就代表國策。相爺你歷來是個狠角色，那么你依照殿下的安排一路至今、出任內相，也就等于當時的長空截殿下的最后遺志是：整肅，反貪，儲備，收權，寒冬將至，共赴國難。” 江云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思索許久，看著大殿的門外喃喃道：“是啊……這就是我能做的，壞人惡人、劊子手，我做的多了，興許這就是我的路，那么就讓我把所需要做的壞事、以及戾氣重的事做完，我的路也就圓滿了。這是大仁不仁，仁者無敵的最后一個階段。” 豐嵐不及回應，外面有人高聲道：“內臺大人到。” 然后就見犀利美女豐香珺，快步走進來的時候，態度完全不同往日。她很恭敬的低頭道：“下官豐香珺，參見云相。” “起來。”江云趕忙把這個彪悍美女托了起來。 然后，豐香珺神色非常詭異又尷尬，看看江云，又看看站在江云身后的小妹。豐香珺還是有些怨念，既慶幸當時江云不選自己，也惱火他不選自己，這是非常詭異的一種心態。 “相爺有大事，民女告退了。”見大姐怨念尤其大，豐嵐伸了下舌頭就逃跑了，帶著乖乖撲在一邊的小阿寶出去玩了。 之后，又進來了天大的一群人道：“參見相爺。” 豐香珺解釋道：“他們是我的人，他們每人手里的賬本，就是現在天魔境的家底，專門帶他們來，準備讓你理解國庫。” 江云當即擺手道：“這些我真沒工夫看，這些是你掌管的，我不過問了。我放心你。” 看他這么大咧咧的信任自己，豐香珺也蠻高興的，問道：“那你叫我來干嘛？” 江云皺著眉頭道：“你只告訴我，你手里的庫房，能支持咱們打多大的戰，根據殿下以往的安排來看，恐怕就算和仙道休兵了，卻也寒冬將至，面臨新的威脅，必須要做好國戰的準備。” 豐香珺美麗的臉龐上抽動了一下，許久后才搖頭道：“不能。我這個賬房沒能做好，對不起相爺，咱們的國庫不但沒錢了，還欠下了巨額國債。實在是什么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