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前尘往事（四）
花飞花落，不问朝夕。那青衣男子正倚靠着石柱静静地望着浮在半空中的神殿，而幼鸾则悄悄地躲在繁花丛中远远地望着他。你正眺望着远方看着风景，殊不知，在我的眼中，你就是风景。 青衣男子早就感觉到了不远处有一双眼睛正静静地盯着他。那视线并没有恶意，他便也没有去理会。不过，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那视线却还没有离开。龙峥微微皱眉，转头目光淡淡地望去，只见影影绰绰的花丛中，一个清丽纤细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看似有些手足无措，但却是那繁花似锦之中的一抹别样的清风。 幼鸾一惊，面对青衣男子的转头注视，有些无措。她原想只是静静地在一边欣赏一会儿就悄悄离开的，却不想他回忽然转头望着她。幼鸾素净的小脸上抹上了一层烟霞，她却并没有转移视线，而是深深地陷入了那青衣男子磁石一般黝黑的双眸中。她的心跳快如擂鼓，从未有过的欣喜、忐忑又羞涩的心情就像月夜下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她稳了稳心神，镇定地走上前，在青衣男子面前站定，双手抱拳，弯腰作揖，诚恳地说道：“多谢仙友出手相助，容幼鸾一拜。” “举手之劳而已，”青衣男子放下茶盏，站起身点头说道：“不过，你也真是颇有勇气。若没有你站出来当目标，恐怕那穷奇凶兽在我未赶到之前便早已大开杀戒。” 那青衣男子面色真诚，丝毫看不出一丝眼底的狡黠。 “呵呵，不过是凑巧罢了。”幼鸾窘迫地笑了笑。勇气？那是因为她当时喝酒喝多了啊。“仙友既已救了幼鸾性命，却还不知您是……” 青衣男子也双手抱拳，作了个揖：“龙峥，青龙的龙，峥嵘的峥。” 这是幼鸾与龙峥真正的第一次见面，那时的幼鸾还从没有想到过，从那之后她与他的命运紧紧相连。 龙峥？虽然幼鸾来神界的时间不长，但也听说过，这个“不败战神”的名号。龙峥，青龙尊者，上古四象之首，青龙一族的族长。龙峥，只听命于天帝，常年征战在外，是维护神界安定与三界和谐的存在。 幼鸾心中暗自佩服，能一招便将那上古凶兽穷奇暂时压制的神将，果然不同凡响。她无意中瞥见龙峥身边的茶盘，那茶盘上正摆放着各式茶具，好奇地问道：“你这里刚刚所冲泡的可是仙萝茶？” 龙峥点点头：“正是。” 他一摆手，拂开地上的落花，幼鸾便在那处席地而坐，与他共饮。 “那天，东海海王宫里怎么会突然出现穷奇凶兽？后来发生得事，我，我好像不太记得了。”幼鸾举起茶盏，心虚地偷偷看了一眼龙峥，对于那天突如其来的变故，她实在是好奇。 龙峥拎起炉上的水壶，将沸腾的泉水缓缓注入茶壶之中，神情专注而自然地说道：“后来的事，你当然不记得了，那时，你睡得正香。” 幼鸾脸一红，低眼看向茶盏中琥珀般的茶汤，说道：“呵呵，当时，喝，喝多了。” “其实，在你睡着之后，我们便离开了。” “啊？”幼鸾抬头疑惑地看向龙峥。 而龙峥却捧着茶杯望向天空中的尊帝殿：“很惊讶？你以为只要法力高道术好，就是什么浑水都能趟，趟完又可以安然脱身的吗？” 东海海王的寿宴其实是一个阴谋？初来乍到的幼鸾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个儿。 “听说，东海海王和太子都在那天的混乱中战死，东海二皇子和他的众多部下失去踪影，连带着他们东海一族世代所守护的上古神器崆峒印也跟着下落不明。那里的那位恐怕现在正大发雷霆。” 淡薄的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尊帝殿，似乎一派祥和。 龙峥转过头来，黑曜石般的双眼认真地看着幼鸾，一字一顿地说道：“神界，并不是你所见到的表面上的这般平静。” 多年之后，当幼鸾知道天帝到底是从谁的口中得知她与龙峥的关系时，她的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起龙峥所说的这句话。 然而，此时的幼鸾并没有完全理解龙峥所说的含义，这么听来，似乎回人间界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她在人间界比神界呆得更自在些。可是，不知为什么，她忽然觉得有些不舍。身为神女，幼鸾的生命与众神一样是极长的。在人间界时，她的朋友、恋人，都是些普通的凡人，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所关心的人渐渐变老，死去。而她却始终保持着二十岁的样貌，游走于尘世间，帮助了那些遇到困难的人，却不敢与他们深交，无法回头。那时，她的心是孤独寂寞且无奈的。 可是现在，她与神界的众神是相同的，她有了亲人，有哥哥，有朋友。她可以撒娇，可以任性，不用再眼睁睁地看着凡人生老病死，却无力挽回。 “与这些阴谋阳谋相比，我更怕看到的是人间界的那些凡人们的生老病死。或许，你会说那是他们已经注定了的命运，连我这个空有一身女娲神力的女娲遗族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她手中转了转腕子上幻化成镯子的女娲石，继续说道：“可是，他们也都是有思想，有感情的啊，为什么人生在世，苦痛永远多过欢乐？或许你会觉得我这么说是懦弱，是在逃避女娲遗族的使命。可是，女娲遗族若无法守护他们，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若是可以，我真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隐匿于山水之间。” 这些话，她从不会透露给别人，可是不知为何，她却不知不觉地说给了才见过两次面的龙峥听。或许是因为这个秘密花园里的花开正好，茶香正浓。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把自己心里所有的情感都吐露了出去。 空气里馥郁的花香中混着清淡的茶香。一阵微风，乱了幼鸾的发丝，拂过龙峥的衣袂。 龙峥行云流水般地为幼鸾添上新茶，低声说道：“这些话，以后只说给我听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