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朦胧中的记忆
寂静的夜，深邃而阴冷，山顶上，一名少年正全神贯注的凝望着高挂在天边的皓月，在那汇集了许多泪水的眼眶中，他的眼神，显得愈发温柔。 可不知为何，他突然眯起双眼，伴随泪珠落地的瞬间，眼神也在骤然间变得冰冷而锐利！ “这么久了，还不现身么？” 少年冷若寒霜般的话语不带一丝温度，随着话音落下，一缕缕蓝色幻影悄然浮现，一段时间后，竟幻化成一位年方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一袭蓝裙，细致乌黑的长发垂直齐腰，弯弯的柳眉下，长长的睫毛随微风轻轻颤动，洁白如玉的肌肤透出淡淡绯红，而那娇小玲珑的身躯更是惹人心生无尽怜爱。 虽然年幼，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无法想象几年过后，少女将会变得怎样风华绝世，国色天香。 “说来真是讽刺，恶魔，难道也会流泪吗？” 微微竦首，望着那位在映月下的不速之客，剑影心中一沉，显然，她也是一名修灵者，从周围已经凝聚而成的寒霜气场来看，实力定在自己之上！ 不过，再仔细观察完少女精致的面容后，他的神情变得复杂之极，仿佛是有些难以置信。 并未在意剑影错愕的目光，少女只是远远地望着山对面那片早已贫瘠的土地，清澈明亮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深情，但当目光转向一旁的剑影时，那种深情却又变为一股强烈怨恨和无法解析的复杂情绪，渐渐地，她陷入了沉思当中。 “爹爹不要打莹儿了，莹儿一会儿给二娘赔不是，求求爹爹别在打莹儿了。” 女童的惨叫声惊动了村子里的街坊四邻，渐渐地围拢在门口讨论起来。 “哎，这孩子真可怜啊，要不咱们进去…” 不堪女童受此虐待，面露同情的老者向前一步，可话还未说完，便传出一句阻扰的话语。 “嘿呀李叔，程景他女儿是妖怪啊！劝什么，打死了才好，你看她出生那天冰坛就出了问题，死了多少人啊…” 像是不满此人的回答，只见老者眉头一皱、嘴唇微抿，腰也随之微微弯曲，随后抬起手臂锤向大腿，一脸怒气的争辩道“当年的天灾怎能算到一个刚出生的女娃娃身上！？” “天灾？老李头，她女儿是个妖怪全村都知道，你干嘛还护着她？” “还有，她出生没几天她娘就患了怪病，身体一天比一天冷，最后活活冻死了！哎呀，那模样想想我都慎得慌，这事儿谁不知道啊，打死她活该，打死了就太平了。” 年幼的她早已体无完肤，每一处都是青紫和淤痕让人心痛不已，女孩眼眶含泪，乞求般的看着众人，却无一人上来制止，无奈，她只好紧咬牙根，任由皮鞭抽打在自己身上。 “老子怎么会有你这个怪物女儿，给你娘害死也就算了，现在又对你二娘施了什么妖法！” 男子狠狠地抽打地上的女童，似乎被打并不是他女儿，只是一条畜生而已。 看着年幼的女童遭此毒打，于心不忍的老李头冲上去制止道“程景啊，别再打孩子了，她还这么小，可能身体有什么病，带她去大点的村子看看吧。” 闻言，男子手中动作渐停，怪笑一番道“有病？老李头，你看看她流了多少血，一点事儿都没，再仔细看看烂的伤口，比琉璃雪山的白木狼愈合的都快，这还不是妖怪？！” 程景的一番话令老李头无言以对，即便他很想再为少女做一些辩解，可她身上那已经愈合如初的伤口，却将一切话语都变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一鞭又一鞭，就算是痛昏过去，也会被程景泼冷水弄醒，然后又是一顿非人的虐待。 此时，整个村庄就只剩下皮鞭抽打的声音和女童凄厉的惨叫，处于雪之国和兵之国交界的这个无人问津的小山村，却蕴藏着比风雪更加彻骨的冷漠。 不知何时渐渐起风了，在风中掺杂着的少许雪花散落在村庄的每一处。 “咦？居然下雪了，真难得…” 面对盈盈而落的雪花，人们都纷纷抬头看向这并不常见的景象，就连不停鞭打自己女儿的程景，也在不觉间停下了手中动作，嘴角挂有苦笑的他，似乎是有种难言的伤。 雪之国并不是一个冰雪满天的国都，而是当年这里的大部分村民，为了支持为和平不懈努力的雪冥子而命名的，再加上此处位于四季如春的兵之国边界，下雪这种事情，的确称得上是罕见。 也许是对疼痛麻木了，年幼的她再也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散落在地上的雪花，流出了悲伤的泪水， “奇了怪了，怎么突然下雪了，按常理来说我们这很难见啊。” 良久，一名村名看着飘落而下的雪花思索道 话音刚落，一旁的妇女轻拍脑门，表情惊恐的她小声道“我想起来了，当年冰坛出事的时候就下了次雪，你说这…”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再次集中到了这个可怜的女孩身上，绝望的她轻轻合起了双眼，似乎是在和这个冷漠的世界做最后的道别。 瞧见又要抬手鞭打孩子的程景，老李头开口道“下雪又跟这孩子有什么关系啊，你们，哎…” 无奈的叹息声并没有阻止村民的猜疑和排斥，更没有阻止程景手中那条早已经褪色的皮鞭。 抬头望着那位一直在为自己辩护的老者许久，女孩怯声道“李爷爷，莹儿是个怪物，怪物只会带来灾难，也许莹儿死后，就不会再有灾祸了…” 凄美的一笑却有着说不出的痛楚。 “杀了这妖怪，杀了她…” 异口同声的话语令少女心中最后的希望也已幻灭，她静静地看着掌心中一直未曾融化的雪花，默不作声的笑着。 显然，程景对这个女儿也是早有杀心，借着村民们的起哄，他从怀中掏出了狩猎时的阔刀，而那锐利的目光，也死死地锁定在那个女童身上，确实，是一位出色的猎手。 看到这一幕，倍感兴奋的村民们不少都笑出了声，唯有老李头一人默默转身，擦拭着泪水。 然而就在程景提刀顺劈而下的那一刹那，只听“咣当！”一声，他握在手中的阔刀不知为何掉落在地。 “啊！我的手，我的手…” 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响起，此时，程景的手不知因何被一团灰暗色的火焰包裹，见此异状的他赶忙将其塞放置一旁的水桶之中，想借此消除火焰。 可奇怪的是，火焰并没有在水中熄灭，反倒是变得更加旺盛，看着快要蔓延至小臂上的火焰，摔坐在地的程景连忙捡起掉落在地的阔刀，当机立断的朝着自己的左手挥砍下来！ 鲜血四溅，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围观的村民们思维错乱，竟只是一脸呆滞的看了看趴在地的女童，又看向一旁掉落在地仍在不停燃烧的焦黑手掌，等回过神来，每个人都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眼中流露出毫不遮掩的恐慌，或许是由于惊吓所导致两腿发抖不能自已，谁都没有离开，人群之后，唯有一位少年嘴角微扬，阴冷的笑着…… 女童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在看到一脸痛苦和愤怒的父亲，本该虚脱在地一动不动的她，不知从哪里涌出力气跪步到程景的身旁，随着声嘶力竭的辩解响起，泪眼汪汪的她还在用着那满是淤青的小手紧紧地抓住程景的裤腿。 “真的不是我，不是…” “妈的，老子宰了你！” 疼痛、愤怒，再加上屈辱，满眼血红的程景拿起一旁的板凳用力地砸在了女童的额头上，飞溅出来的血液瞬间便将地面染红。 面对倒地没有知觉的孩子，程景迈步过去，用脚狠狠地踩向她的头部，像是还不解气般，又抬手抓起她的头发用力地朝向地面磕去，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响。 施暴持续了好久，他才喘了喘气怒吼道“别他妈给老子装死！以后你就跟狗一样，趴着吃东西，卧着睡觉，敢让我看到你起身…” 失血过多已导致他的面色开始泛白，程景并没有把话说完，便咬了咬牙回到了屋子里。 “砰！” 沉重的关门声令发呆的村民们惊醒，即便双腿已是酥软无骨，也都拖着身体迅速地四散逃离。 待人群散尽，老李头看着地面上的血迹，满是皱纹的眼角再次渗出泪水，他向前走了几步，却莫名的听见了如同冰面碎裂的“嘎嚓”之响。 至此，他回头一望，却意外发现了溅落在女童周边的血迹已在不觉间冻结成冰。 不曾多想，老李头脱下衣服将她满是鲜血的头遮住，随后又将她抱起朝村外的一片荒芜之地走去，似乎是打算把她埋了。 “爹爹，真的不是莹儿，不是…” 微弱的声音响起，吓得老李头双手一抖，一个激灵差点儿便将怀中的孩子抛出，在咽了几口唾液后，他将包裹在女童头上的麻衣取了下来，可眼前的这一现象，竟是令老李头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再次看向怀中的女童，此时，她头部和脸上的伤口早已愈合，甚至就连刚才那些被打烂的痕迹也都消失不见。 凝视着一脸惊恐的老人，女童的眼神又变得黯淡起来，她想要挣脱老人的怀抱，可是由于身体太过虚弱，早已没有一丝气力。 看着怀中完好无损的孩子，老李头亲了亲她苍白的小脸道“吓死我了孩子，如果不嫌弃的话，以后就跟我这老家伙住在一块吧，虽然老头子没什么钱，不过，起码不会在让你受欺负。” 闪有泪光的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直到过了很久，女童才一脸失落道“李爷爷您看到了，我是怪物，我…” “什么怪物啊，傻孩子，虽然老头子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有一点，你绝对不是怪物！” 不等女童把话说完，老李头便开口反驳，而这一番话，也令痴笑中的女童流出了guntang的泪。 第一次，第一次是幸福的泪水，在被整个村子里的小孩排斥，在被整个村子里的大人厌恶，在被自己亲生父亲痛苦折磨至今，她终于等到了一个不嫌弃自己，并把自己当做一个正常孩子来看待的人，这种感觉，她记得刚出生的一刹那也曾有过，不过之后所给予自己的，却只有无尽的痛苦和折磨，再次重温这种幸福的感觉，惊慌失措、不懂表达的她，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