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癸未 收获
七月癸未收获 溪君一脸担忧地望着李云泽。自打昨夜两人落荒而逃至此地,李云泽吩咐她关紧门户,不管有任何动静都不要开门,随即就内视自身,一夜没有醒转。 李云泽原本只想检视经脉身体,看白虫叮咬是否会对身体产生病害,毕竟在云洲被蚊子叮上一口,都会瘙痒半日。确认没有毒物之类浸染身体,顿时放了心。然而之后,福至心灵,在云洲的时候读过的书,汪不屈、余书元等前辈的传授教导,这段时日空寂环境里心无旁骛的思索,前日与青士的一番切磋,一霎那间在脑海里蜂拥而起,汇聚碰撞。原先没有理顺的理顺了,原先不懂的疑难弄通了,而经过碰撞又悟通了一些新的道义。 于是溪君看到李云泽脸上渐渐露出了微笑,先是嘴角在笑,接着鼻端笑,眉眼跟着笑了起来,直至面庞上无一处不在笑,微笑中又满是慧光。溪君放下心来,这种表情,她在青士修行的时候多次见过,听师傅说这叫做“定悦”,是一个人在入定修行中,获得了收获,不自觉的流露出的表情。 李云泽欣然悦然,沉浸在修行的顿悟之中,浑然忘记了对未知天地未知凶险的恐惧,浑然忘记了天地无尽人只二三的空寂,浑然忘记了为什么会来此、该不该来此、还能不能回去这些一直在缠绕着他的杂念。早先储存的学问,一点点融会,一点点贯通,而这种融会贯通的引子,就是他与溪君的半日切磋。原先在他的知识体系里,全是各种各类修行功法的解释、阐述、指论,对术法一直忽略,更没有深思琢磨过,总觉得术法只是防身克敌所用,于修行并无助益。与青士一番长谈,彻底改变了他的观念。青士言及,功法术法是一个完整的体系,二者各有其用,就像根茎与枝叶,一个汲取地气水华,一个承接日光雨露,根茎养育枝叶,枝叶反哺根茎,无根茎自然没有枝叶,枝叶也能让根扎更深,茎更粗壮。这个比喻让他渐渐思悟明白,功法在体内经脉运转是一个循环,以功法为体,术法为用,是一个更广层面的循环。在这一思路方向上,越思越深,越悟越透,原来积存许久的问题纷纷迎刃而解。 溪君左右无事,铺开宣纸,备好丹青,回想这两日的遭遇,一一入画,第一幅是旷野分别,大龟梯门落下,青士牵着她的手,樱口微张,切意叮嘱,李云泽跟在后面,眼神机警,看向远方。第二幅画的是蹴鞠舱室内,李云泽正在固定吊床,另一边一张吊床已经做好,她就站在吊床边,面上似疑似惑,似是在猜测吊床的用处。第三幅画是李云泽飞身雁起,英姿勃郁,挥剑斩向一只白虫,地下数十只虫尸,姿态各异落在地上,她则一脸惊惧躲在李云泽后面。第四幅画画的就是此刻,李云泽满脸欢悦地打坐修炼,她在一旁提笔作画,笔在纸上,眼神却在李云泽身上,眼神和笔痕一样,格外细腻温柔。在每幅画上都题了款,第四幅画另题一阙蝶恋花: 初雨池塘春字小 未解相思,但拒东风绕 相守长恨白首少 不若怜取忘忧草 长天空野世外道 欲待无情,却见伊人笑 轻云遮月诸念悄 一霎心事羞并恼 李云泽从入定中醒来,看到溪君慌慌张张将数幅画卷起,面上红霞未退,看他的眼神也躲躲闪闪,忙关切地道:“你没事吧。”他以为是先前遇到白虫,让溪君受到了惊吓,柔声道:“今日咱们不赶路了,在此歇息休整,明日再赶路。” 李云泽看着溪君背对他躺好,轻轻拉上帘子,回思昨日,太疏忽了,只专注于有无大型猛兽,忽略了小小的虫豸造成的伤害也许不比巨兽小。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一枚虫尸,一边把玩,一边陷入沉思。 白虫的模样很是奇怪,最前端是一个纤细的口器,而后身体迅速变粗,未见头脑,也无腿无足,全身上下,如同圆柱。背上有一对薄翅,九对复眼。心道,这虫子虽不起眼,却有颠覆了云洲的修行体系的可能,从理论上而言,云洲任何修行手段,在此虫面前都受到天然克制。术法、功法、阵法、灵器、灵石等等,都可以被此虫吸去灵元,若是此虫流进云洲,不知会造成怎么样的灾难。好在白虫没有灵智,全凭本能行事,又没有坚甲利刃防身,削去口器,便即死亡。但另一方面,白虫的进化十分迅速,一边吸去灵气一边长大,长得越大吸食灵气越快,如此这般循环下去,不知白虫能进化到何等地步?进化到更高层级,焉知不会长出爪牙来? 虫尸十分坚硬,李云泽费了好大劲才将虫尸切成两半。断口处像石头一样,没有任何器官。李云泽纳闷,再低级的生物,体内总会有汁液、肠道等物,这白虫完全像石头一样,不知是生来如此,还是死后尸体变成如此。如是死后所变,倒也不算太奇怪,如果生前也跟石头一样,那就不可思议了。试着输了一点灵元,虫尸毫无反应,将灵元收回的时候,又让他大吃一惊,一股极为精纯的灵气,跟着进入经脉内,精纯程度不下于他本身的灵元。李云泽初以为是错觉,但那股灵气犹在经脉中流转,直到进入气海。心砰砰直跳,举起掌中的虫尸,既有些兴奋,又有些不可思议。那股精纯灵气的来源,竟然是掌中的虫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