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仙剑蒙尘
风声呼呼,在半空飞了数个时辰,已远远离开罗浮山。卓少晋倒不觉得累,只是怀里的婴儿却哭将起来。 他知道是孩子饿了,当下捏着剑诀,找了一片空旷的地方,慢慢落下。远远看去,前面却有一座小城。 卓少晋怀抱婴儿,快步向小城而去。 到了城里,卓少晋讨了些米汤,先喂婴儿吃了。路上的人见了,说道:“小孩子要吃母乳才行,光喝米汤,很难养活的。” 卓少晋道:“谢谢,不过,借问一声,哪里才有母乳?” 那是一个中年人,向卓少晋打量几眼,见他身着道装,不觉一怔,面上露出嫌恶神情,道:“你是道士,怎么却有孩子?哼,世风日下。你问母乳?那当然是去找女人喽。”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卓少晋抓抓头,自言自语:“找女人,上哪找女人呢?” 一个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刚好路过,听到他的话,笑道:“哈哈,道爷也思春了?要找女人,过去两条街,北门前的秀春园,那里的女人又多又漂亮。” 卓少晋喜道:“多谢,多谢指点。” 他匆匆走过几条街,又绕过一个市集,前面却是北门楼,是城中最繁华的所在,颇多酒家、客店、银号,自然也有许多青楼。 卓少晋抱着婴儿,在街上东看西看。忽然一个脸上堆满脂粉的女人走了过来,柳腰轻摆,手中香帕在他肩上轻轻一拍,笑道:“道爷,是不是想找女人?到我们群芳楼来吧,这里的姑娘,个个年轻漂亮……” 卓少晋略一犹豫,道:“只是……他们说让我去秀春园……” 那妇人一笑,脸上香粉乱掉,说道:“秀春园哪里比得上咱们群芳楼,道爷,你想必听差了,人家一定是说,不要去秀春园。” 卓少晋还在犹豫,却被那妇人不容分说,拉进了群芳楼。到了楼上雅座,那妇人问道:“道爷想必是要喝花酒,我把姑娘们叫来,随爷挑。” 卓少晋从小在罗浮山中长大,从未单独下山,对世事不甚知晓。心想这里的人如此热情好客,果然民风淳朴,当下笑着点头,道:“多谢大姐,我真是来找女人的……” 那妇人却是这家妓院的老鸨,将他的话打断,笑道:“知道,我当然知道。道爷,您就等着吧,我们这里别的没有,女人可是最多了。” 卓少晋喜道:“如此甚好。对了,大姐,这里有吃的么,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弄点面汤什么的……” 老鸨笑道:“当然有,道爷请稍等。”说着转身出去。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送进一桌子酒菜来。卓少晋一呆,心道:“这么多东西,我可吃不完。”他向一个丫环问道:“这位……这位姑娘,我只要两碗面就够了,谢谢。” 那丫环抿嘴一笑,说道:“这是咱们群芳楼的规矩,客人来了喝花酒,都得上那么多菜,不能少的。”卓少晋不禁哑然,看着许多见所未见的美味,心道:“我一个人怎么吃得了,可别浪费了,待会儿请那位大姐一起吃吧。”只不过肚中饥了,当下拿起筷子,挟了些菜,先吃了起来。 过不多时,那老鸨又再回来,还带来了六七个姑娘。一时雅座花厅之中,脂粉香气扑鼻。卓少晋几乎喘不过气来,想要伸手捂鼻,但又想这样可不礼貌,便强自忍住。 老鸨笑道:“道爷,姑娘们来啦,你有中意的不?这些姑娘,可是个个都如花似玉、漂亮非凡啊。” 卓少晋赔笑道:“这么多人让我挑?漂不漂亮无所谓,只不过,我怀里的孩子饿了,我想问,哪位jiejie有奶水,可以给这孩子喂奶?” 那几个**无不面上变色。老鸨一呆,脸上一层青气闪过,笑容也没了,冷冷地道:“道爷,你不是特地来消遗咱们的吧?这些都是黄花闺女,怎么会有奶水?哼,哼,你说这样的话,要是传出去,这不是拆我们群芳楼的招牌么?” 卓少晋一呆,忙道:“不,不是的,我没有恶意……我的孩子饿了,光喝米汤不成,有人说,要找女人喂奶,要是这里没有,我,我走还不行么?” 群芳楼闹了这个大笑话,老鸨只好自认倒霉,只不过还是强要了三两银子,骂道:“早知这个牛鼻子小老道没钱,姑奶奶也不跟他磨几了。哼,前些日子那位大和尚,可不像他!人家喝了三天花酒,连酒钱带打赏的,花了整整二十两银子!” 卓少晋掏光身上所有银子,被赶出了群芳楼,流落街头。心道:“这才冤呢,好端端地找什么女人,一顿饭吃光我全部家当,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有了前车之鉴,他可不敢随便再说找女人给孩子喂奶的话了。幸好这婴儿贪睡,喝过米汤之后,到现在也还没醒。 正没做道理处,忽然见城头上一道白光掠过。其时已是傍晚,卓少晋又是得道之士,眼力不差,自是看得清清楚楚。 他心头一惊:“妖气!” 却见那股白光消失在城西北处,那里却有一些宅院,显然都住有人家。卓少晋心道:“这股妖气非同小可,一定会有祸害。师尊对我们说过,学道之人,须得斩妖除魔,以保人间平安。不成,我得前去瞧瞧。” 城里人多,自然不便施展御剑飞行之术,只得快步赶去。还好也不太远,不一会儿,却见前面一家大宅院,围了不少人,而那股妖气,显然就落在了院中。 大宅院外面,围了许多人,似乎在看什么热闹。卓少晋靠近前去,听得有人眉飞色舞地说道:“刘老爷家的大小姐,可是美人胚子,生得如花似玉,唉,可惜啊,却被妖魅所迷。刘老爷派人请来茅山道士捉鬼,正设法坛呢,啧啧,这阵式,我长这么大可还没见过。” 卓少晋听说里面有茅山道士做法,倒想见识一下,便往院子里挤,守门的家丁问道:“你跟里面那位道爷,也是一起的么?”卓少晋说道:“不错,我们是同道中人。”他的意思是天下道门都是一家,那个家丁却以为他也是一起请来驱邪的道士,当下点点头,让他进去。 却见院子当中,设下一座法坛,布满符咒。中间一个老道,手执桃木剑,一手摇法铃,念咒作法。 卓少晋虽是道士,但无极门讲的是修真养性,虽然也驱邪除魔,只不过都是斗宝施法,却不设坛念咒,看着这阵式倒觉得新鲜。 那老道嘴里念念有辞,法铃越摇越急,忽然桃木剑向偏院一间屋子一指,喝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妖魔现形,疾!” 剑尖所指之处,蓦地里一股青烟腾起,发出蓬地一声。院中站了不少人,都吃了一惊,胆小的纷纷蹲到屋角,胆大的也连退几步。 烟雾未散,那老道面前忽然多了一人,身着白衣,相距甚近,几乎脸贴着脸。老道一惊,太近了反倒看不清脸面,急忙退开几步,喝道:“你……你是谁?” 那白衣公子笑道:“我就是你要抓的狐仙,名叫胡玉清。”老道大骇,当啷一声,法铃也摔在地上。他手忙脚乱,桃木剑向前虚刺,喝道:“大胆……大胆妖狐,老君法坛之前,也敢如此放肆!还不……还不现形?” 胡玉清皱着眉头,忽然伸手,啪啪两声,打了这老道两个耳光。骂道:“你这牛鼻子,好端端地,却来扰我的好事。又摇铃,又念咒的,烦不烦啊?就凭你那点道行,装神弄鬼,骗乡巴佬还差不多。还不快滚,不然我拆你的道观,断你的财路,叫你以后当饿死鬼!”说着又飞起一脚,向老道踢去。 卓少晋见这“茅山道士”是冒牌货,居然不堪一击,被一个妖狐羞辱,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想这老道总是穿着道袍,这样一来,岂不是天下道士都让人瞧不起了?这事可不能不管,当下快步上前,伸手一拍,正拍在胡玉清腿上。 他未施法力,但胡玉清却也经受不住,退开几步,一脸惊讶,喝道:“又来一个臭道士,你竟敢跟狐仙作对?”他见卓少晋出手甚重,似乎有点道行,倒不敢轻敌,忽然一张嘴,一道绿色光茫射出,在空中又急旋几圈,发出极强的光束,顿了一顿,疾向卓少晋脸上袭来。 卓少晋略一起手,食指扣中指,打出一个法诀,喝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邪魔歪道,魄断魂消!”随着他手所指,那道绿光忽然四散,有一些射到屋檐之上,噼啪数响,居然打碎了几片屋瓦。 胡玉清大惊,喝道:“你是什么人,居然能破我的法宝绿玉神珠?” 卓少晋喝道:“你这妖狐,害人不浅,今天就是你忌日,伏法吧!”手一招,背上长剑突地跃出,拿在手中。一股淡紫色光茫,从剑身上一闪而过。 这把神剑,名为“云鹤”,是卓少晋修炼多年才炼成的仙剑。虽然无极七子中没有他的名号,但云鹤剑也非凡兵,与他六个师兄的“云龙、云昊、云冈、云灵、云宵、云汉”六把仙剑,堪称无极七剑。至于居七子之末的小师妹谢明夷,随身神器却不是剑,而是一条飞天红绫。 胡玉清是千年妖狐,见多识广,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叫道:“无极诛妖神剑?你……你是无极门道士!”他吓得魂飞魄散,哪敢再有片刻迟疑,忽然身影变幻,同时又吐出一团云雾,想要就此遁去。 一股白光,平地升起,院中众人都是啊的一声惊叫。 卓少晋哼了一声,喝道:“斩妖除魔,神剑出鞘!”手向上一指,剑光忽然暴长,划过半空,就似一道晴空霹雳,将夜空顷刻间照亮,随即又再漆黑一片。 只听一声惨叫,从空中传来。忽然之间,有两个道僮抢上前来,手中各端着一只铜盆,里面也不知盛着何物,却向妖狐遁形的方位泼去。一股血腥之气,登时四处弥漫。 当地一声,一物坠地,却是卓少晋手中的诛妖神剑。 夜色之中,一股白气远远遁去,片刻之间,就去得无影无踪。卓少晋大是惊讶,低头一看,却见自己的神剑上面,淋了许多狗血。这下子可好,这把好不容易修成的神器,算是毁了。 他回头瞪着身旁两个道僮,杀人的心都有了。 那两个道僮却不知自己闯了祸,正忙着去搀扶那个吓得半死的老道。原来这两盆狗血,却是他们预备“除妖”用的,不想妖没除掉,却把卓少晋的仙剑给破了。 院子里忽有人惊道:“咦,这是什么?”有胆大的上前去,捡起一物,毛绒绒的一大根,白毛上还沾了些血。原来卓少晋虽然没拦住妖狐,但这一剑,毕竟还是斩下了一截狐狸尾巴。 人群中传来欢呼之声,都说卓少晋是神仙下凡。那几个“茅山道士”见没人理会,羞愧难当,当下灰溜溜地去了。 这座宅院的主人刘员外,见这小道士赶走妖狐,大喜过望,上前千恩万谢,将卓少晋请到上房中奉茶,又送上纹银百两为谢。 卓少晋本不想收,但想到还有一个婴儿,此后用钱的地方多了去,便只收了十两银子。 他又想妖狐虽然被赶走,只怕日后又回来搅扰,当下画了一个符诀,让刘员外将灵符挂在堂屋之中,此后妖邪不侵。这是无极门的天罡五雷正法,可不是江湖道士的符咒可比。料想妖狐道行再高,也不敢靠近。刘员外得符大喜。 卓少晋向刘员外打听明白,此地是广东地界,名叫刘家集,离罗浮山不过数百里。心道:“若是师尊回来,发现魔神之子被我带走,以他老人家的法力,千里之内,当能知道我的行踪。看来此地不能久留。对了,此去西南方向,有我一个姑姑,住在大理国。我何不去投奔于她,也好帮我照看婴儿?” 正在盘算,忽听院子里有人惊叫道:“不得了啦,妖怪又来啦……这回这个更利害啊!” 刘员外面色苍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坐在那里,只会发抖。院中早就乱成了团,脚步声、叫喊声、各人撞在一起的摔倒声,交织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却是满院子的人都跑光了。 卓少晋看了怀里的婴儿一眼,不禁叹了口气,似乎有点后悔自己贸然出手,惹来麻烦;但若是要他不管狐妖害人,却又太过为难。 此时也无遐多想了,只得怀抱婴儿,走出屋去。却见院中阴森森地,站着两个人形。说是人形,是因为这两人都是妖变化来的。 其中一人身着白衣,却是被斩了一截尾巴的千年妖狐胡玉清;另一个形状古怪,身披八卦红袍,身材矮矮胖胖,是个奇丑无比的老妇人。 卓少晋喝道:“大胆妖狐,刚才让你侥幸逃走,居然还敢回来送死?” 胡玉清冷笑道:“我道行不如你,只好让你。现在我干jiejie龟三娘在此,她听说你这个小道士有些来历,就想来见识一下。嘿嘿,你的那把诛妖神剑呢,怎么不出剑了?” 卓少晋的诛妖神剑被狗血破了,他却不知道。其实若非如此,被斩的只怕不是他的尾巴,而是狐头了。 龟三娘眼皮一翻,她的头就似一个圆球,在两个肩膀上一转,这才转向卓少晋,说道:“这就是那个小道士么,嗯,人倒是生得挺俊的。”她声音就似怪鸟叫,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卓少晋看着龟三娘,以他现在的修为,还看不出这个妖人的元身是什么。只不过见她神态诡异,料想不是易与之辈。只是诛妖神剑被破了,不能祭起仙剑斩妖,若要与两妖动起手来,实在大为不利。 又听龟三娘说道:“小道士,你师父是谁?如果你跪下认罪,说不定老娘就饶你一条性命。”原来这个龟三娘,却是东海灵龟修炼成精,有六千年的修为,相当于道门修真的元婴期。卓少晋尚未修成元婴,法力其实尚不及此妖。 卓少晋虽面临强敌,但无极门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又怎会向妖邪低头?他哈哈一笑,喝道:“无知孽障,自寻死路。今天本道士就替天行道了,受死吧!” 虽然云鹤仙剑已经失去法力,但他还是抽出剑来,向胡玉清刺去。心想先除一妖,剩下一个,总要好对付一些。 胡玉清此番有备而来,却从身后取出一柄六尺长的绿色长杖,向前一递,格开长剑。既然剑上没有仙家法力,就变成了普通兵器,便像武功好手那样拆起招来。 无极门下,修真筑基之时,都要炼一套入门的无极剑法。剑法精妙,固不待言,而且有助于炼气。故此无极一脉,高人辈出。前数百年,出了几个飞升得道的仙长。到了这一代掌门度厄真人,离大乘期也是不远,可算当世修真第一人。这套无极剑法的玄妙,由此可见一端。 胡玉清不过是千年狐妖,如何是度厄真人亲传弟子的对手,虽然这个弟子在无极门中最为“不肖”,但放眼世间修真门派,以卓少晋的修为,仍然可算一流高手。 剑杖相交,当地一声,云鹤剑不能削断竹杖,卓少晋略觉吃惊。而且此物看似竹杖,但实际上显然不是。一撞之下,如撞硬物。借着月光仔细一看,那绿色竹杖发出莹莹光泽,显然不是寻常之物。 胡玉清原先也不太放心,生怕自己的随身神器挡不住仙剑,谁知一招下来,居然毫无伤损,不禁大喜。笑道:“小道士,看什么看,这是绿玉杖,取仙玉之精铸成。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修道的才有法宝!” 卓少晋冷笑一声,剑光一闪,挑开绿玉杖,一剑刺在胡玉清肩上。无极剑法,就算没有法力相辅,也是世间一等一的绝妙剑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