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热腾腾的鸡rou,满院子的rou香气;我吃着筐里给我准备的铡过的短青草;大黑吃着槽里的草,她的草是青草和干草拌到一起的,满院子的草香气;大黑第一次用不再妒忌的眼光看我,我抬头发现漫天的星星越来越清晰明亮,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 老白吃着草看着星星,似乎天上才是她的家。白猫和黄狗有些不和谐,她们两个都流着哈喇子看着别人的嘴巴嚼啊嚼的。白猫还能忍一些,毕竟晚上还可以逮个老鼠吃解解馋;黄狗就惨了点儿,看着别人的嘴巴嚼啊嚼的,舌头上的口水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和自己的爪子上。秀兰说:“别看嗹,给你块骨头吃。”就捡了最大的鸡腿骨扔给了她。小涛说:“我这里还有。”就用手捏桌子上的细小骨头。秀兰说:“别给它,这小骨头儿它吃了卡(qiǎ)死唠。”小涛就不理会黄狗了,咬了一口鸡皮说:“娘,总闷二钱的姥爷呆他家住,喃姥爷不呆咱家住咹?” 秀兰说:“你还记得恁姥爷啊?” “总闷不记得咹?喃姥爷留着长胡子,那嘴光吁吁地,跟撵牛一样。”小涛说的话让一家人都笑了。 丁顺说:“吁不是撵牛,是让牛站住。哒才是撵着牛走哩。这驶牛就跟开车一样——”我正想多听多学点儿干活的技术,秀兰却截住了这个话题说:“行嗹,又说开车哩,你要是不呆(从)哈尔滨跑回来,这暂(这时候)早成唠工人嗹。”丁顺也笑了。 秀兰接着说:“恁姥爷一辈子混了个富农,到死唠差点跟雅茹她爹一样用洋灰柜埋唠。恁姥爷还住着(zhao,到)咱家?来一趟吃顿饭恁爷爷还闹腾哩。” 丁顺接过来说:“说那个干嘛咹?!”然后看着小涛说:“二钱他姥爷是天津人,他是跟着他闺女就是二钱他娘雅茹到唠咱村里滴。全村里就他一个是跟着闺女和闺女女婿(女婿指老公,而非女儿的老公,所以指女儿老公时要说闺女女婿)过日子滴。不对,还有云胜是倒插门儿女婿,全村里就他一个是倒插门儿的女婿。这还有个俗话哩,说是小子无能,改名换姓,打幡摔瓦,送到坟茔。咱全村里就他俩不姓牛——” 秀兰又拦住了丁顺的话,说:“闲着没事儿你笑话喃表弟干嘛咹?他家跟喃家一样,都是富农,要不是富农成分让人家抄了家,也不至于穷滴连媳妇儿都寻(xín,娶)不上,跑到恁村里来倒插门儿。喃家要不是富农,我也不会寻(xín,嫁)你这穷人代表。”丁顺说:“行嗹,对恁这表弟还不够好滴啊?他生个小破闺女子,你还给了一斤红糖、五十啊鸡蛋。”秀兰说:“什么叫小破闺女子咹?闺女不是人啊?”丁顺说:“行嗹,行嗹,不说恁表弟嗹。姨兄弟儿,狗臭屁儿(指关系很一般,不亲近),就那么回事儿,你值当地(值得)生气唠啊?咱接着说己丑结婚。这己丑结婚的时候啊,还弄唠几啊(个)笑话儿哩。” “我要听笑话儿。”小涛赶紧说。 “好。说当年己丑呆天津的时候,到唠年纪嗹,得给说(介绍)个媳妇儿咹,又没个事儿干,谁给说个媳妇儿咹?老闷葫芦儿家热心肠儿,说给他介绍一个本地滴。要见面儿嗹,也没件儿像样儿的衣裳,这个哪里行咹?就给他不知道从哪里借哩件儿工作服。俩人呆公园儿里见唠面儿,雅茹就问:‘听说你是工人,你是哪个厂滴咹?’己丑就说:‘我呆天津秘密制造厂。’雅茹又问:‘恁厂里生产什么东西咹?’己丑说:‘都说嗹是秘密制造厂,这里头有秘密,不能说,说了犯错误。’其实他不是怕说了犯错误,他是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怕漏了兜(露馅、穿帮)。他这么一说,雅茹也就不问嗹,说咱俩呆这公园里转悠转悠吧。俩人转悠到一个地方,己丑指着一个动物问:‘这羊犄角上插干棒,这是什么动物咹?’雅茹就笑嗹,说:‘这是梅花鹿。’又转悠到另一个地方,己丑又问:‘这鸡尾巴上插花儿,这是什么动物咹?’雅茹就说:‘这是孔雀。’”一家人都笑的前仰后合了。 小涛又问:“喃有爷爷,二钱他爷爷哩?”丁顺说:“他爷爷早死嗹,六三年闹大水就淹死嗹。” 小涛又问:“什么是闹大水咹?”丁顺说:“闹大水就是闹大水呗,就是河里的水多的盛不了嗹,都冒出来嗹。平地里水都没(mò,淹没)了人嗹,庄稼都淹嗹。二钱他爷爷去捞庄稼准是给绊住出不来嗹,就淹死嗹。那时候淹死了好几啊人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