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浪漫艰辛进藏路
离开格尔木没多久,平坦的地势突然山峰崛起,宽阔的草滩荡然无存。汽车在昆仑山脉的深山峡谷迂回前行,很快进入茫茫戈壁。阳光刺眼、岩石裸露。放眼望去几乎见不到什么成片的绿色,只有浅河、沙洲或左或右跳跃在公路两侧。绛红色的山体远悠悠的,岿然不动,沉寂肃穆。蜿蜒曲折的河流静悄悄的,曲曲弯弯,不露声色。地面的沙砾石块和稀稀拉拉的枯草都无一例外地呈现单调的土黄色,好像它们的存在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衬托天的蓝,云的白。山路一转,大地一片灿烂,感觉空气都在燃烧,可打开车窗伸出手去,又是刺骨的冷。云不是飘在天上,而是挂在峰顶,缠在山腰。刺眼的阳光把刀劈一样的山峰照得有些失真,褶皱明显的岩土、一目了然的水波纹山石、挤压扭曲的断层,让人真真切切看清了地壳运动留下的痕迹,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这里波涛汹涌、暗礁密布、鱼龙游动的过去。眼前的一切无一不在提醒路过的每一个生灵这是地球的极地。 张浩天的目光被窗外变化莫测的景致牢牢锁住。他很享受青藏高原无数个气象给自己人生第一次的感官刺激,哪怕是风的流动、云的漂移、水的波光都和过去看见的完全不一样。自从踏上这片土地,看见的什么都是生平第一眼,经历的一切都是人生第一回。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一低头再回首,山不再是过去认知的山,水也不是从前以为的水。 梦里追寻千百回,今天终于踏上了这块神秘的高原。虽然道路漫长,但是车轮碾压过的每一寸土地都在一路向西,越来越接近自己要去的地方。汽车把大山、沙洲、河流一个个甩在了身后,张浩天也一点点把父母、老师和同学抛在脑后,布达拉宫的影子越来越清晰,熟悉的面容越来越模糊。他感到空气更加清新、视野更加开阔、精神更加振奋,恨不得生出双翼,让灵魂迎着扑面而来的风飞起来。他知道,自己的兴奋只来自一个原因——前方就是西藏。 正看得出神,忽然间风起云涌,天边飘来一团乌云,又黑又低,很快挤走了太阳。最后一道余晖被乌云包裹在厚厚的云层里,天空唐突地飘起几片雪花,很快又下起了雨。奇怪的是雨水虽然很大,但是落在沙土上很快就化为乌有,石头却被清洗得异常干净,个个色泽亮丽,惹人喜爱。 进入高原腹地后气候变化多端。早上出发还红日高照、霞光万道,忽然间狂风大作、雨雪交加,到了中午气温又骤然回升,车厢里炙热难耐。可天快黑时,大风又裹挟着沙土、石子和冰雹“噼里啪啦”砸在车身上,气温比水银柱下降得还快。一天经历了几个四季轮回,无数个阴晴冷暖。一路上大家都在“脱,快脱”和“穿,快穿”的叫喊声中增减衣服。 半夜,汽车才赶到住宿点。大家简单吃了点东西就躺下了。 第二天没走多远,大家就明显感觉空气越来越稀薄,几乎所有人都不同程度有了高原反应。心慌气短,心跳加快,呼吸窘迫,浑身无力。这就是平生从未体验过的高原反应吗? 周逸飞给刚刚抽了一支烟的梁队长倒了杯热水,小心端在手里吹了又吹。徐致远夹出一块饼干喂给萎靡不振的杨丹丹。王雪梅闭着眼睛和同伴依偎在一起。后排的李小虎、宋建华和陈西平横七竖八扭在一起睡着了,分不清谁是谁。 一直昏昏欲睡的田笑雨突然摸着胸口站起来,推窗要吐。司机见有人晕车并没放慢速度,照样加大马力勇往直前。张浩天伸手拉住田笑雨的衣角,担心她一头栽下去。吐了几口的田笑雨缩回到座位上。张浩天摸出水壶递给她。田笑雨喝了一口又想吐,再次打开车窗。风夹着雪花和寒气飘进来,有人咳了几声。张浩天赶紧关上车窗拿出自己买的新饭盒递给她。田笑雨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接过来,吐过之后感觉轻松了许多,昏昏沉沉睡了。 张浩天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田笑雨身上,突然想起了她被子里的那块石头,无数个疑问在心头萦绕……她有着怎样的身世,为什么也来西藏,还带着一块沉重的石头,那块神秘的石头到底是什么 张浩天觉得来西藏的每个人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要么是对这片土地近乎于执狂的热爱,就像宋建华,打断同学的胳膊也要争取一个来西藏的名额。要不就是因为爱情,就像徐致远和杨丹丹,就算一个不是心甘情愿,因为爱最后也会走到一起。要不因为青春激扬,豪情万丈,就像王雪梅,尽管不知道她为什么来西藏,但从她意气风发站在自己面前那个神态判断,也和自己差不多。可是,田笑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连捆行李的绳子都系不紧,也来闯西藏,还背着一块大石头!张浩天满腹疑虑…… 正想着,突然听见王雪梅大叫:“刘敏,刘敏!” 张浩天赶紧站起来,看见王雪梅身边的女生面色青紫,双目紧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过道一旁的何帅说:“我注意她好长时间了,是不是,死了……” “胡说!”梁队长跑过来把手指放在刘敏嘴边试了试,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大声喊周逸飞:“把氧气袋抱过来。” 周逸飞抱着个像充气枕头一样的东西跑过来。梁队长打开管子放在刘敏鼻孔里。不一会,刘敏慢慢睁开了眼睛,长长出了一口气。全车人也松了一口气回到自己座位上。梁队长把氧气袋交给王雪梅,嘱咐道:“扶住,让她好好吸一会!” 陈西平被吵醒了,伸伸懒腰,说:“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我拽着我爹的腿走了很久很久。”宋建华把腿从他身体下抽出来,说:“哪是你爹的腿,你把我半个身子都压麻了,现在才从你梦中解脱出来!” 大家笑了几声,算是给沉闷的空气增添了点生气。 陈西平突发奇想,说:“大家都快睡着了吧,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大家还没有回应他就津津有味讲起来。“一天晚上,师徒二人去捉鬼,看见一个破庙的大门莫名其妙地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徒弟说,一定是妖风。师父打了他一巴掌说,哪是妖风,这都看不出,门一开一关,说明这里进进出出的鬼很多。徒弟不信,大着胆子走过去一看,原来就一个蓬头散发的女鬼,正在用门夹核桃!” 女同学“嗷嗷”叫,男同学“哈哈”笑。 张浩天责备道:“黑灯瞎火讲什么鬼故事!” 陈西平忙说:“好好,不讲鬼故事了,给大家讲一个我真实的经历。一天晚上,我去自家茅房拉屎,蹲在茅坑中正集中精力,突然看见对面人家的灯光忽闪忽闪的。不一会,窗台下慢悠悠晃过来一个白胡子老头,咳了一声,一闪就不见了。一会,窗台下又轻飘飘走过来一个长发女子,咳了一声,一闪又不见了……” 张浩天说:“这不还是鬼故事吗?” 陈西平阴森森地说:“后来我提上裤子,大着胆子走到窗台下一看,结果……” 张浩天听见女生又在叫,打断他说:“好了好了,别讲了!” 可宋建华急着听下文,说:“快说,结果怎么了?” 陈西平笑道:“我刚走到窗户下往里一看,结果,也忍不住咳了一声跑了。原来这家人正在厨房炒辣椒,呛死人了……” 大家都笑起来,连梁队长也忍不住扭过头笑道:“你这小子,笑话还怪多!” 李小虎去摸烟,宋建华阻止道:“忍忍吧!” 李小虎又摸摸肚子,说:“烟可以忍,可饿忍不住啊!梁队长,啥时候到站呀,不让吃饭也得下去撒泡尿吧?” 梁队长看看手表,对司机交代两句,对大家说:“下车老规矩,男左女右,快去快回。” 男女同学下车各朝两个方向跑去。可大家明显感觉今天和平常不一样,抬不起脚、迈不开腿,动作比平时沉重了许多。一阵风来,田笑雨软绵绵地倒下去。张浩天把她扶起来交给身后的王雪梅,说:“扶好她,当心点!” 月光下依稀可见前面有一条深沟。张浩天招呼大家:“注意,有条沟!”跟在他身后的陈西平用家乡话对跟过来的人传道:“注意,有条狗!”大家一听说有狗,又不知道具体在哪,尖叫着乱成一团。几个人把陈西平挤进沟里。陈西平“哎呀呀”叫着,好半天才爬起来,说:“给你们说有条狗,有条狗,怎么就听不懂啊!” 张浩天又好气又好笑,说:“摔你活该,连传话都不会!” 李小虎解决完急匆匆穿好裤子,靠在还在撒尿的宋建华背上点烟,可连划几根火柴都没点着。宋建华不耐烦地说:“好了没有,我的家伙都快冻掉了!” 一旁的司机说:“别费劲儿了,这里缺氧,点不着。” 李小虎愣了一下,又试了一根,失望地收起了烟。 女同学动作慢,跑得还远,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地方蹲下来。突然不知谁发现黑夜中一个影子站着撒尿,大喊了一声:“有个男的!”大家立刻提着裤子站起来挤成一团。 男同学听见女同学这边大呼小叫的,都扭过头往这边看。张浩天看见陈西平提着裤子从女同学的人堆里跑出来,跌跌撞撞往深沟跑来,学着他刚才的话喊道:“注意,有条狗!”可陈西平慌不择路,明明知道脚边是条沟还是掉了进去。男同学笑得高原反应都出来了,蹲在地上撑着地。张浩天捂住胸口说:“给你说有条狗,有条狗,怎么就听不懂啊!” 陈西平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堪,费了好大劲也没爬出来,站在沟里说:“真的是高原反应……刚才掉进沟里……爬出来就昏头昏脑的,迷迷糊糊……就跑到女人堆里去了!” 张浩天和宋建华把他拉出来,感觉陈西平比五百吨的汽车还重。往回走的时候,张浩天觉得自己的腿像灌了铅一样,好不容易走到车跟前,看见王雪梅和田笑雨靠在车门边抬不起腿,便把她们推了上去。王雪梅正想说声“谢谢”,几滴血顺着鼻子落在手背上。她叫起来:“血!” 张浩天一惊,掏出手绢递给她,搀扶着王雪梅回到座位上。 这时,杨丹丹又出现了同样的情况,整个车厢都是她的尖叫声:“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她凄凄惨惨的哭叫把大家的耳膜都要刺穿了。 徐致远手忙脚乱,不停说:“咋整啊,咋整啊!” 张浩天走过去看了看,说:“给她擦擦,让她不要叫了!” 徐致远擦着杨丹丹的鼻血,不停安慰:“一会就好了,一会就好了!” 梁队长听见呼喊从另一辆车上跑过来,察看了大家的情况后安慰道:“不要紧张,是高原反应,没关系的。不要剧烈活动,一会到站了,多喝点水早点休息。” 大家这才慢慢镇定下来。 终于到了乱石滩上建起来的沱沱河运输站,大家饥肠辘辘地向食堂走去。 食堂灯光灰暗,地上湿漉漉的,门口的地面还结了冰。几个同学踩上去差点摔倒,不时有人尖叫。几个大铁盆盛着黑馒头,一个铁桶里装着没有多少热气的虾皮紫菜汤,旁边垒着几十个铁碗,每个碗边都写着“抓革命促生产”之类的红字。十几个圆桌空荡荡的,只有一把长短不一的木筷子散乱地扔着。大家陆陆续续走进来,空旷得像个大车间的食堂顿时热闹起来。 何帅用一双筷子串着六个馒头走过来。李小虎喊着“且慢且慢”,顺势从筷子上取下一个,意识到自己又说了发誓抛弃的口头禅,打了自己一个耳光。 何帅说:“该打!你不知道大个子快饿晕了吗,还和他抢!” 大个子胡坤大大咧咧地站着,头发像个鸡窝乱糟糟的,外套穿得斜斜歪歪的,钮扣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是扣对的。他接过馒头说:“今天哪还吃得下六个,两个都勉为其难。”说完分一个给张浩天,又递一个给有气无力的陈西平,说:“高原反应厉害吧,没劲讲鬼故事了?” 陈西平接过馒头耷拉着头不说话。 张浩天嘴里的馒头一直在舌头上打转,喝了一大口汤才把馒头送下去,说:“出来几天了,好想吃顿米饭呀!” 李小虎说:“你说这鬼地方,连支烟都点不着,他们是怎么生火做的饭。” 胡坤说:“我好想吃我妈做的烧饼啊!我给你们说,我妈做的烧饼连朱老总都夸好吃,他还亲自下令让炊事班的战士拜我mama为师呢!” 张浩天问:“朱老总去过你家?” 胡坤说:“朱老总在延安的时候就住在我家窑洞里,天天吃我妈做的烧饼!” 张浩天觉得疑点重重,又问:“那时候,你妈多大?” 胡坤掐着指头算了一阵,笑道:“我妈才五岁。那一定是我奶奶做的烧饼!” 大家笑得直喷饭。 胡坤又改口:“记错了,记错了。不是烧饼,是吃过我们家的红枣,我家的枣树至少有五百年的历史!” 李小虎说:“你家枣树不止五百年的历史吧,我怎么记得你家那棵枣树是秦始皇亲手栽下的呢?” 胡坤说:“对对对,没错没错,是秦始皇亲手栽下的!” 大家又一阵笑。陈西平挣扎着抬起头,有气无力地说:“你怎么是狗啃瓷盆——满嘴瓷(词)啊!” 胡坤不能自圆其说也不脸红,喝了一口汤还想瞎编:“听我说……”这时,何帅给大家使了个眼色:“快看,那边两位。” 大家顺着他的眼神看见对面桌上的徐致远和杨丹丹眉目传情,你一口我一口地喂着馒头。 何帅说:“杨丹丹刚才在车上都快死了,现在又回光返照了!” 胡坤说:“我吃了这么多馒头,也没能吃出这种味道。” 宋建华扶扶眼镜说:“这是什么?这就是品味,这就是境界。” 大家有滋有味儿地边看边吃。 田笑雨走过来,对张浩天说:“班长,有米饭,快去!” “米饭?”张浩天一听,眼前一亮,放下汤跟着她走过去。他先盛了一碗米饭给田笑雨,“你是湖南人,也爱吃米饭吧?” 田笑雨一笑:“是的,我猜你也喜欢,所以赶来叫你!”她吃了一口,觉得不对,“班长,米饭好像不熟啊!” 张浩天尝了尝,说:“嗯,夹生的。” 田笑雨询问端饭过来的师傅:“师傅,米饭怎么是生的?” 师傅看了她一眼,说:“有吃的就不错了,还挑肥拣瘦!” 张浩天说:“你怎么说话呢!” 师傅瞪了张浩天一眼,说:“怎么说话,爱吃就吃,不吃就……”他一转身,把田笑雨手中的米饭碰翻在地。 张浩天见师傅要走,拉住他的衣服,说:“什么态度,连个道歉也不说!” 师傅推了他一把,说:“还想动手,来啊!”拿起饭勺就敲在张浩天头上。 张浩天还没反应过来,胡坤就冲过来一拳打在师傅脸上。很快,厨房跑出来一群手拿锅铲和擀面棍的师傅,而三个车的男同学也都围在了张浩天周围。 张浩天摸了一下头,大喊一声:“打!” 顿时,馒头碗筷就在空中飞起来,米饭汤水撒了一地,桌子、椅子歪七扭八倒在地上。男同学喊打。女同学在叫。食堂乱成一锅粥。 田笑雨躲在一边,惊恐不安,瑟瑟发抖。 杨丹丹把不知所措的徐致远推了出去,说:“去,战斗!” 不一会,梁队长和周逸飞跑了进来。 梁队长站在饭桌上大喊:“都给我住手!” 大家一愣,停下来看着梁队长。 粱队长见张浩天手里还握着一个没有扔出去的馒头,说:“作为班长,不制止打架行为,还带头闹事,成什么体统!” 张浩天咬了一口馒头,说:“是他们先动的手!” “是谁动手我不管,你作为班长为什么要参入其中?” “他们打人你不管,偏偏说我们的不对!”张浩天不服气。 “是,我就要说你的不对,我要处分你,撤你的职!” “撤就撤!”张浩天不服软。 “你还嘴硬!明天你就不要去西藏了,自己找车回去!” 张浩天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不敢赌气说“回去就回去”。正不知如何是好,李小虎站出来说:“要班长回去,我们都回去!”胡坤也拍着胸脯说:“说得对,打架人人有份。要处分就处分我,我先动的手!” 陈西平、宋建华、何帅也都大声响应。 梁队长说:“刚才一个二个高山反应都要死了,现在一说打架都来精神了?我给你们说,今天你们不给师傅赔礼道歉,把损坏的东西赔了,我就让你们统统滚蛋!信不信?” 这时,王雪梅急冲冲地跑进来,看见梁队长在训人,听了一会才搞清楚是因为张浩天带头打架。她有些惊讶,但惦记着刘敏,就拉了拉何帅的衣服,“去背一下刘敏,她走不动了。” 何帅跟着她跑到客车前,看见刘敏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捂着肚子。他走过去问:“是不是肚子痛?” 刘敏涨红了脸,说:“胡说!” 王雪梅想解释什么,又忍了忍,说:“女同学的事你就不要问了。” 何帅“哦哦”两声,蹲下身去要背刘敏。刘敏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不肯站起来。何帅扭过头说:“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来吧。”王雪梅把刘敏扶到何帅背上。何帅背起来走了两步直喘气,说:“你还怪重的!” 刘敏踢了他一下。何帅稳稳身子向食堂方向走去。 刘敏说:“我不想吃饭,送我回宿舍。” 何帅没有改变方向,坚持朝食堂走。 刘敏又踢踢他,说:“我要是吃饱了,你就更背不动我了!” 何帅觉得她脾气不小,但挺幽默,想回头看看她,可看不见。 王雪梅朝宿舍方向指了指。何帅才重新调整方向,绕过低矮的红柳树丛朝一排土房走去。没有手电也没有路灯,何帅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在这高寒缺氧的地方,背个人走路可是个重体力活,到了宿舍门口,他已力不从心。王雪梅跑前两步推开门,去拉灯,可灯没有亮。这时,何帅已经背着刘敏一脚踏了进去,两个人都摔在地上,脸还不偏不正贴在了一起。 刘敏“哎呀哎呀”地叫着:“你是不是故意的?”何帅把她扶起来,埋怨道:“谁知道高原的房子咋建的,外面比里面高出一大截!”王雪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站着。何帅看不清刘敏脸上的表情,但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他使劲拍着刘敏身上的土以减轻心中的慌乱。刘敏说:“好了,好了!你是在拍土呢还是在打我啊?”何帅赶紧停下来,借着朦胧的月光把刘敏扶到床边,说了声“我走了”便往外跑,情急中又和还站门边的王雪梅撞个正怀。 王雪梅“啊啊”地叫了两声,看见何帅跑得没影。 王雪梅刚安顿好刘敏,田笑雨和杨丹丹就走了进来。她说:“你们陪陪刘敏,我去找蜡烛。” 田笑雨问:“你一个人,不怕啊?” “有什么好怕的。” 王雪梅到了食堂,刚才闹哄哄的人群已经散去,只有几个师傅正在扫地抹桌子。王雪梅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蜡烛,只好沮丧地往回走。 干燥的空气,极度的低温,月色中看见寒风把几棵弯弯斜斜的红柳吹得倒伏在地,像紧贴在地面的盆景。王雪梅打了个冷颤,把手揣进口袋摸到了张浩天的手绢,借着月光看见手绢上的血已结成了块儿,硬邦邦的,又转身往回走。 她去厨房要了半盆水,蹲在门边搓着手绢,眼前忽然又出现了张浩天帅气阳光的笑脸。说不清他那点好,但总想和他靠近,哪怕一句话不说也感到舒服,可是,这么一个正直、踏实的人竟然也会打架,这哪像个班干部、党员啊! 不过,听说打架是师傅先动的手,也不能全怪他吧?回来的路上,王雪梅边走边想,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星空。谁知就这么一眼她就惊呆了。星星又多又密,布满了整个天空,像无数双眼睛,每一颗都闪闪发亮,光亮无比。皎洁的月亮轮廓分明,形态可爱,像一个妩媚多情的少女安安静静挂在天际。深邃的夜空就像手中刚刚洗过的蓝色手绢,湛蓝湛蓝的,明净而纯洁。耀眼的银河在暮光中依稀可见,远处的雪峰在天边闪着银色的光芒。王雪梅放慢脚步,细细观赏起和故乡完全不一样的璀璨夜空来。不知怎么,看着看着,张浩天的笑脸就印在了黄灿灿的月亮上面,她感到脸颊火辣辣的烧,心砰砰乱跳。 此时,张浩天他们几个男生从车上拿着行李嘻嘻哈哈走过来,好像还在为刚才食堂里的“战斗”激动不已,说话的人个个充满自豪,声音响亮。“谁知道会为了一碗米饭打架!”王雪梅听见张浩天的声音飘过来,心中一惊,不知为什么立刻想躲起来,可是,夜这么亮,没地方能够藏身。她怔怔地站着等他们走近。 “谁,是人还是鬼?”胡坤最先发现有个人,喊了一声。 “吓死人!你站在这里干啥?”李小虎首先认出是王雪梅。 “这么冷,怎么不回房间去?”张浩天也看清了寒风中的王雪梅。 王雪梅捏了一下手绢抬头看天,说:“这里的夜空多美!” 大家同时抬起头看着奇异的星光,一脸惊愕。不容置疑,所有人都被夜空的绚烂惊呆了,大家静静凝望,身子却在颤抖。 李小虎问:“我们是在地球上吗?” 宋建华说:“这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炫、最亮的星空! 陈西平感叹:“月亮好亮,像我家的大银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