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历史小说 - 雪域飞歌在线阅读 - 102.随风而去

102.随风而去

    第二天,田笑雨跟随王雪梅前往昌都随同采访。王雪梅所到之处无不受到大家的喜爱和赞扬。一路上,听她在课堂上介绍教学经验,看她和同学们互动交流,听她和老师共同探讨教学方法。回到招待所,田笑雨起草完采访大纲和她闲谈起来。她说:“雪梅,这几天,我深刻体会到你对职业的热爱和对学生的感情。可以看出你对事业倾注了全部心血。就像雪莲花,傲立冰峰,吐尽芳华!”

    王雪梅拿着一本书,笑道:“过奖了!其实我也没什么高招,只是一些体会和思考。教书育人重要的是培养学生们的兴趣,激发他们的内在动力。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是无穷的。只要尊重和信任学生,他们就无所不能。”

    “自从来到西藏,你就没休过一次假,没回去看过一次父母。暑假和寒假都用来给同学们补课了,每年春节都是在学校和同学一起过的。付出这么多,你觉得值得吗?”田笑雨在采访稿的几个数字下面画上一道道红线。

    “当教师,是我一生的梦想。看见那么多学生从我的教室里走出来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我感到欣慰、满足、自豪。所以,付出再多也值得!”

    “这几年你取得的成绩,令人羡慕啊!”田笑雨在稿纸最上端写下了此次采访的标题——圣洁的冈拉梅朵。

    王雪梅把书放在床头,话题一转,说:“其实,我羡慕的是你!”

    “羡慕我什么?”田笑雨看着她。

    所有的幸福都给了她,而全世界的痛苦却属于我自己。王雪梅不敢看田笑雨的眼睛,深深叹口气看着窗外,说:“你和浩天,令人羡慕!”

    田笑雨笑了,说:“嗯,找到他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余温是慢慢从心底抽走的,为什么此时还会感到刺骨的冷?王雪梅忍住泪,说:“浩天有理想、有抱负,能依靠、可信赖。和他在一起总能感受到一股向上的力量,振奋的精神,还有春风般的温暖!”

    “在你眼里他有这么多优点!而我觉得,和他在一起踏实、安稳、舒服!”田笑雨抱着枕头就像抱着一罐蜂蜜。

    王雪梅的心像被蜜蜂轻轻扎了一下,但留下的却是重刀般的钝痛。她没有勇气继续这个话题,迟疑了片刻,说:“有多少人渴望和这样的人终身为伴啊!”

    田笑雨还沉浸在个人的幸福中,说:“自从第一次见到他,我就知道他会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虽然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但是,我们还是走到了一起。这是命运之神对我的惠顾!我感谢上苍的安排!”

    王雪梅感觉心中的痛在持续加剧。自从第一次见到张浩天,就知道他是自己最渴望得到的那个人!可是,付出了那么多,连一个火花也没有!是命运无情的捉弄还是前世的姻缘不够啊!此时,两个女人谈论着同一个男人。一个幸福难当,一个悲痛欲绝;一个身处盛夏,一个心在隆冬。

    田笑雨突然问:“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找浩……”王雪梅脱口而出又立刻慌乱起来,拿起书挡住自己半个脸,“我就想找一个浩气当空、坦然大气的男人!”

    田笑雨想起了刘子航,问:“我看见教师节给你送玫瑰花的那位老师,很不错的。你一定是找到了心爱的人?”

    王雪梅放下书,说:“找到了,但是又失去了。幸福而苦涩、短暂而美好。那段美好的时光永远不会再现,只能深藏心底!”

    “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王雪梅看着白墙,说:“我的目光追寻他,他却看着别人!”

    “别人?”田笑雨看着他,“失去他,遗憾吗?”

    “遗憾,也不遗憾。真真切切地爱过、哭过、笑过!”

    两个人再没有说什么。夜深,田笑雨听到王雪梅低声的哭泣,以为她在梦中再次和心爱的恋人相见。田笑雨为自己无法分担和体会她的痛苦而叹息。

    交流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田笑雨提议去看看刘敏。刚走进雪莲县政府大院,就有人热情指引。“找刘县长啊?我带你们去。”

    刘敏见她们进来,草草签完最后一份文件交给身边的秘书,站起来和她们紧紧拥抱,“什么风能把你俩同时吹来了?”

    王雪梅说:“都当上县长了,令人刮目相看啊!”

    刘敏指指隔壁办公室,小声说:“千万别叫我县长。隔墙有耳,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要篡位呢!”

    王雪梅笑道:“副县长也是县长啊!”

    田笑雨发现刘敏的手臂打着石膏,问:“怎么回事?”

    刘敏说:“前不久雪莲县连降暴雨,道路塌方严重,部分村民被困山中,没吃没喝十来天。我们组织人员去救济,结果半路上我从山上摔下来,骨折了。一个月了还没好利索。”说完把她们拉到沙发上坐下,“雪梅,听说家长都把孩子往你班里塞,说进了你的班就等于跨进了大学的门,是不是真的?”

    王雪梅摆摆手,说:“添油加醋,严重失真。”

    田笑雨说:“是真的,我这次就是专门采访她来的。”

    刘敏笑道:“到时我女儿也送到你班上来,给我好好培养培养。”

    王雪梅说:“你女儿才三岁吧,早着呢!”

    刘敏说:“是啊,都三岁多了。生下来就扔在奶奶家,进藏后我就再没见过。每天只能对着照片和孩子说话。”

    王雪梅劝道:“从孩子的教育成长考虑,还是自己带好。”

    刘敏摇摇头,说:“我经常下乡,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哪有精力管孩子。这段时间手摔断了,还要何帅请假来照顾我,否则连饭都吃不到嘴里。”

    听说何帅也在这里,田笑雨和王雪梅都想见他一面。

    “刚来几天表现还不错,见我能动了就跑到山沟里看人家修水电站去了。我这就打电话让他早点回来。”刘敏拨完电话又想起陈西平,“邦达机场离这很近,给西平也打个电话。”王雪梅一听,下意识摸了摸包中给陈西平赶织的毛衣。

    刘敏拨通电话就大声嚷嚷,像是呼叫一个遥远的地方。“机场吗?请帮我找一下陈工程师。”电话那头支吾了一声。刘敏大声说,“陈西平,雪梅和笑雨来了,早点到我家吃饭。”王雪梅听见陈西平激动地回应着,心“砰砰”乱跳。

    刘敏放下电话,说:“陈西平今天怎么这么激动?平时给他打电话总是有气无力、爱理不理的。好几次想给他介绍个对象,他一听就跑了。今天听说你们来了,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王雪梅没有说话,又捏了一下毛衣。

    刘敏突然想起还没有给她们倒茶,拿起一个包装袋,说:“尝尝我们自己生产的速溶酥油茶味道如何。”田笑雨见她的手不方便,就接过来,“自己来!”

    刘敏说:“现在时代进步了,大家的饮食习惯也变得时尚了。从传统的用酥油桶打茶到使用电动榨汁机,再到今天的速溶酥油茶,这简直是一场革命啊!”

    田笑雨倒进guntang的开水,酥油茶的香味立刻升腾起来,满屋都是迷人的香气。她轻轻搅动了几下,看见一层湖黄色的脂油浮起来,水*融,芳香扑鼻,说:“和刚刚打出来的新鲜酥油一样,奶香浓厚,香气四溢。”

    刘敏心急地说:“喝,喝了再说!”

    王雪梅轻轻吹开油花喝了一口,说:“太香了,以后有了这个速溶茶,再也不为找不到酥油茶喝发愁了。”

    田笑雨拿起包装袋看了看,说:“看不到酥油和茶叶的原样了,完全改良了,方便又快捷。”

    刘敏说:“关键是口感一点也没有变,还是西藏人民的味道。”

    田笑雨说:“你们怎么做到的?”

    刘敏说:“我们通过提高制作工艺、改进加工方法,研发出了这款适合大众口味的酥油茶,很有销路呢!”说完又取出几块牛rou递给她们,“配上这个五香牦牛rou才过瘾!”

    田笑雨接过一块色泽光亮的牛rou干,细细品味着。“好吃,有葱姜的香味,还有些麻辣、微甜,回味鲜香。”

    刘敏笑了,说:“这两种藏区的主要食品经过加工,既携带方便又经济卫生,口味种类还很多,成了我们下乡的必带食品。”

    田笑雨有些伤感,说:“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宋建华!”

    “别这么难过!看见宋建华的梦想一点点被我们变成现实,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刘敏见她们喝完了最后一口酥油茶,站起来说,“走,今天提前下班。”

    走上街头,刘敏热情地向她们介绍着雪莲县城的风貌和周围的景色,言语间可以感到她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感情。“当年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没几座像样的建筑,我亲眼目睹了这个城市在现代化建设过程中发生的变化。虽然这些变化和内地的发展相比还十分缓慢,但也是可喜的……”正说着,迎面走来几个宽肩厚背、红缨闪动的彪形大汉。他们唱着歌,带着酒气,迈着野性十足的八字步同她们擦肩而过。其中一个还用强壮的肩膀蹭了田笑雨一下。刘敏回身用流利的藏语教训他们,可他们满不在乎地唱着“血管里响着马蹄的声音,眼里是圣洁的太阳……”大摇大摆地走了。刘敏说:“这就是有名的‘康巴汉子’,被我们称为西藏的‘吉普赛人’。他们喜爱流浪,豪放义气。”

    田笑雨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说:“横刀立马,英武不凡!”

    王雪梅说:“他们重信守义,善于经商,敢于尝试新生事物。我们当地的经济发展离不开他们啊!”

    到了刘敏的小院,王雪梅和田笑雨就被青翠满园的菜地吸引住了。几束辣椒闪烁着火红的光芒,两排整齐的大葱又粗又壮,几个紫色的大茄子时隐时现,还有一根不知名的绿色藤蔓从院子中央慢悠悠穿出来,越过木栅栏、爬上窗户、跳上房顶,一路举着片片宽大的叶子。仔细看,软软细细的藤蔓上还挂着几个青瓜……旁边一只五彩公鸡领着一群母鸡趾高气扬地走过来。一个刚下过蛋的麻花母鸡满脸通红,挤到公鸡面前“咯咯”叫个不停……

    王雪梅又想起了梦中的大菜园,泪眼婆娑。

    刘敏一脸得意,说:“都是何帅的功劳!”

    当她们摘下一堆蔬菜正准备去洗时,何帅走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徐致远和陈西平。徐致远高兴地同大家打着招呼。“刚从景点出来就碰上他俩。一听说有好吃的我就不请自来了。”

    陈西平见到王雪梅就死死盯住了她。他从王雪梅欢喜而羞涩的表情中看见了自己盼望已久的爱情,大步走过来,说:“你终于来了!”整个人和声音都在发抖。

    王雪梅双腮绯红,看着他点点头,一副幸福的样子。

    陈西平的脸笑开了花,好似冰封的大地吹来了春风,干涸的河床汇入了溪流。他走过去拥着王雪梅,说:“我不是做梦吧?”

    王雪梅低头含笑,羞羞答答,完全是大家陌生的样子。

    田笑雨看得目瞪口呆,说:“雪梅,原来你和西平?”

    何帅说:“怪不得西平跑这么快,原来是因为雪梅!”

    徐致远一个劲地说:“笑雨,新闻、新闻,好好采访一下他们!”

    刘敏恍然大悟,说:“我说怎么回事,给西平介绍那么多他都不同意,原来另有原因!”

    何帅挽起袖子,说:“你们赶紧把菜洗了,今天看看我的手艺。”

    陈西平端起菜盆拉起王雪梅的手朝水管走去,边走边说:“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个字都不回,我的心都凉透了。以为从此我陈西平就在雪域高原孤单一人了。没想到今天你又出现在了我面前。做梦都没想到啊!”

    王雪梅只笑不说,把菜放在水管下冲洗。陈西平说:“昨晚,我梦见你捧着向日葵对我笑,我就预感到好事来了。果不其然,今天你就来了!”

    王雪梅看着他泡在水里一双粗糙裂口的大手,有些心痛。

    “原想这一页就这样翻过去没有下文了。做梦也没有想到又翻回来了!”陈西平见王雪梅低头含笑,轻轻碰了她一下,红着脸问,“你梦见过我没?”

    王雪梅笑笑摇摇头。

    “我可是经常梦见你。前天,我还在梦里亲了你一口呢!”陈西平说完,突然发现田笑雨和徐致远在一旁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脸一红,“你们还偷听?”

    田笑雨摊摊手,笑道:“我们没有偷听,我们等着洗手!”

    徐致远说:“我也做了个梦,梦见你在梦里亲了雪梅好几口!”

    陈西平把带水的辣椒扔在徐致远身上,说:“一边去!”

    徐致远捡起辣椒扔回去,说:“亲就亲吧,还不好意思!”

    饭做好了。大家刚坐下,陈西平就端起酒杯激动得酒水四溢。“幸福来得太突然了!没想到我陈西平也等到了属于自己的爱情。从今以后也有爱我的人了!”还没等大家举杯,他看了王雪梅一眼就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滔滔不绝地说起来。“到西藏这几年我遇到了太多的伤心事,先是父亲死了,后来mama也病倒了。我寄回去的钱本想让弟弟meimei上学读书,可是都拿去给妈看病了。前年最好的哥们宋建华又死在了草原上。我以为今后会一条道走到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情。谁曾想雪梅从天而降,从此,我的生活因她而不同!”说到这,他“嘿嘿”一笑,端起酒杯倒进肚子里,然后笑盈盈地看着王雪梅。

    徐致远说:“别只顾喝酒,说说你俩是什么时候谈上的。”

    陈西平说:“还记得进藏时的情形吗?当班长张浩天让王雪梅给大家唱支歌时,她站起来就唱,歌声好听极了。当时我就想,这妞中,干干脆脆的。我喜欢!”

    何帅说:“就这么简单,一支歌就把你的心给收走了?”

    陈西平吐出一口酒气,说:“其实,是大家都在笑我满身破洞的衣服,她站出来为我打抱不平时爱上她的。可谁知这么利索的人追起来比跑马拉松还难!后来才知道,其实人家心里装的不是我!”

    刘敏问王雪梅:“你心里装的是谁呀?”

    王雪梅猝不及防,看了田笑雨一眼,万般滋味在心头。

    田笑雨笑道:“还不好意思说呢!”

    陈西平看看王雪梅,又看看田笑雨。这里面的故事除了王雪梅就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可是,怎么能说呢?他赶紧端起酒杯替王雪梅解围:“说了半天,你们怎么连一句祝福的话也没有。”何帅看两瓶酒这么快就空了,转身把昨天的半瓶江津白酒拿出来,“就这么多了。来,满上!”

    徐致远首先举杯祝愿:“婚姻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打碎重新捏在了一起,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无法分开!希望你们长长久久,永永远远!”

    何帅说:“其实,婚姻就是一条从雪莲到阿里漫长而凄苦的旅途,一路上有爱陪伴,多远都不觉得累!当然,寂寞还是有的!”

    田笑雨说着自己的爱情宣言,说:“爱情就是海枯石烂、地久天长。爱情就是风雨同舟、天荒地老!祝你们永远相亲相爱!”

    听见这么多温馨的祝福,陈西平激动得快咬住了舌头,泪光盈盈地说:“从今以后,我这只倦怠的孤鸟儿终于找到了窝,一颗飘零的草种也有了扎根的土壤。我陈西平愿意用生命来呵护我们的爱情。”

    王雪梅说不出话来,泪水无声滑进酒杯。她的手在发抖,感觉万般滋味在其中,有无奈、失落,还有希望、梦想。她像是在和过去告别,又像在展望美好的未来。沉默许久,她举起来一饮而尽。

    刘敏抹了一把泪水,说:“看不出陈西平这个大老爷们还挺会煽情的,把雪梅搞得和泪人一样!”

    陈西平举着空酒杯,说:“拿酒来!”

    何帅摇摇空酒瓶,起身又去灶台翻出半瓶料酒,说:“就剩这个了!”

    陈西平接过来就给大家倒满,说:“幸福也会让人流泪,好在泪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