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宛陵一日
长木修离去后,孙策找人迅速掩埋了细作的尸体,而后招来蒋钦、周泰,吩咐他二人专排一支小队负责自己寝帐及中军帐等核心要害部位的巡逻守卫。见出了这挡子事,蒋周二人皆不敢怠慢,俯首领命,疾步退下安排。 孙策亦不耽搁分毫,交待罢二人后,马上赶回帐里,安抚老将情绪。此番远征江东,四百匹战马本已捉襟见肘,现下更是只剩不足十匹,只够孙策与几名老将代步之用,如此穿小鞋之举,实乃兵史罕见。消息传开,士兵们免不了怨声载道,压力自然而然转到几位老将身上。 孙策方走到帐门口,便听黄盖大怒道:“袁术那老贼简直欺人太甚!现下我们连粮草都拉不动,又何谈渡江作战!” 程普此番倒未像先前那般冲动,沉声道:“公覆,你莫要心急,少将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在这里怨天尤人也解决不了问题,眼下还是要想想如何才能获取马匹啊。” 黄盖哼道:“获取马匹?哪有那么简单?此一去途径刘繇、王朗的地盘,皆与我等为敌,百姓历经战祸,连田地都荒芜,又如何能养得起战马?” 见两位老将辩得凶,韩当即刻化身和平使节,劝道:“两位将军别吵了,吵也无用,还给少将军添堵。两位经验丰厚,现下应当多想想,如何帮少将军稳定军心啊!” 听韩当如是说,孙策猜到这样无意义的争论已持续了不止一个回合,他刻意一咳,掀帘而入。 “少将军!”见孙策到来,所有人立即停止了争论,齐齐抱拳一礼。 孙策摆手示意免礼,随便捡了个蒲团坐下:“今日张修来的突然,又是直接传袁大将军口令,我确实无法拒绝。只不过,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去江东,没有袁术旧部束手束脚,我等反而可以放手一搏,大闹一场。朱将军,劳烦你起草一份文书,就说我孙伯符先平祖郎再克庐江,眼下要渡江打吴地去。凡是有志男儿,想要建功立业的,皆可投我麾下。今后凡属我治下郡县,只要家中有人参军,便免除赋役,如备齐武器、铠甲和马匹者,直接晋为队领,自带粮食逾一石者,直接晋为主簿……” 众将听闻孙策此计,皆不由拍案叫绝。孙策笑道:“多亏方才黄将军提醒,我才能想出此计。要知道百姓荒种,并非地不产粮,而是赋役过重。这份通告,劳烦朱将军令人抄写个百十张,于附近各县闹市张贴,好令其家喻户晓。” 计划已定,朱治便马不停蹄地开始cao办。当日下午,附近诸乡的闹市中便有许多人围观起贴出的告示。只是围观归围观,百姓中却无人响应,时不时有人对着告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一脸茫然。 贴出告示的吕蒙见此,脑中浮现出周瑜给他和哑儿讲学时,自己脸上的迷茫神色,他即刻了然,清清嗓子,大声地宣读。原来,百姓们大都是目不识丁的农民,故而光看告示不会有什么反应。只是吕蒙也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硬着头皮按照朱治所授读音生记下来,不免磕磕绊绊。即便如此,在听到“免除赋役”四个字之后,方才还雅雀无声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声,男丁们争先恐后开始排队登记入伍,甚至有人为了先后顺序打作一团。 听闻招兵之计奏效,孙策紧锁的眉头终于略略舒缓。只是,与曹cao结盟兹事体大,还牵扯到前线征曹的乔蕤,孙策寻来吕蒙,吩咐道:“我嘱咐你几句话,你快马加鞭赶去宛陵,告诉公瑾……” 吕蒙翻了孙策一眼,踟蹰道:“少将军,我去不了,我……” 吕蒙话未说完,就遭孙策劈头盖脸一通臭骂:“混球臭小子,还没让你干点什么,就推三阻四!你是跑肚拉稀还是来了月事,怎的这么磨磨唧唧!” 吕蒙的嘴撇得像瓢一般,驳斥道:“哪里是我磨叽,我的马被张修收走了,宛陵那么远,少将军总不能让我走去罢?” 这吕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说孙策的烦心事,态度还这般吊儿郎当,不免惹得孙策起身冲他飞踹两脚:“你的马没了,不会找旁人借吗?” “阿泰的马也被收走了,阿钦的马,是他岳父家筹钱买的,他宝贝得像什么似的,平日里摸都不肯让我们摸,哪里还会借我……” 孙策无奈轻叹,叉腰道:“罢了,你骑我的大宛驹去宛陵罢。现下我说的话,你可要一字不漏地给我记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可唯你是问!” 江南春夜里,细雨潺潺如银丝,卧榻安枕,本十足舒适,小乔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周瑜那一句不明所以的“我知道”,令小乔愣愣说不出一句,谁知他自说自话,接了一句“你们姑娘家,都喜欢这样的诗。” 小乔十足惶惑,不懂他那一句“我知道”,指的究竟是自己对他有意,还是自己喜欢那句诗呢?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口干舌燥间,爬起来倒水喝,几杯清水下肚,少女的心绪却愈发烦乱。 那日的轻吻,她仿佛用尽了毕生勇气,难道他仍是不懂,把那看作是meimei吻兄长吗?小乔气鼓鼓地噘着嘴,心想这几日一定找机会再亲他一口,跟他说清自己的心思。 可光是这么想,已经让她坐立不安,小乔深吸两口气,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直到东方泛白,才昏然睡去,再转醒时已是晌午。 小乔揉揉朦胧睡眼,见太阳已有偏西之势,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起,屐着绣鞋向外跑去。拉开内室门,木案上摆着几件质地极佳的裙裳和些许吃食,她羞愧尤甚,赶忙洗漱停当换好衣衫,大步走出了客房。 房门外,两名婆妇正在闲聊,看到小乔,两人满脸慈爱笑意:“姑娘醒了?郎君等你半晌,见你仍睡着,就自己先出门去了。” 听说周瑜走了,小乔急得要哭:“他往哪去了?去了多久了?” “姑娘莫急,郎君只是去东市买东西去了,姑娘若想去,这就安排人送你过去。” 小乔这才想起来,周瑜昨日说过,明天才出发去花山,不由大窘:“如此,便,便劳烦二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