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不知所起（上）
明月当空，一道白影自庭院中掠过，悠悠然如飘落的花瓣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屋顶上。 躺在屋脊上的宁祁依然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根本没有意识到有人接近。 未雨可不会这么觉得，见他不理人只好提着手里的酒坛子走近几步，脚尖点点他的，说道：“上好的凉州冰河酒，喝不喝？” 宁祁二话不说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接过酒坛一掌拍开封泥，抱着坛子就是一阵猛灌。未雨看得咋舌，这人是受什么刺激了？“喂，这酒可就只有一坛，你能不能稍微记着点旁边还有个人？” “你不是不能喝酒？”宁祁淡声问道，嗤笑一声，摇摇头，抱着酒坛子又是一口灌了下去。 未雨听得一愣，“你怎么知道？”她确实是不能喝酒，但是他怎么会知道？ 放下手中的酒坛子，“铁马冰河入梦来，果然是好酒！对得起这名字！”说完忽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未雨，眼底一瞬间风云变幻，却最终归于沉静，“你的事，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未雨皱眉看着他：“你有心事？”杭州一行，两人也算相交甚深，她曾看到他无数张面孔，自信的、邪魅的、骄傲的、担忧的……却唯独不曾见过他这般的颓废。 “十年了，不，该说是十一年了，我以为你就算记不清了，多少还是会有点印象的，没想到……呵呵，没想到你竟然忘得这么彻底。”他的声音不轻不重，但却沉甸甸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十一年前？十一年前她做了什么？思绪一片凌乱，往昔的记忆走马灯一般从脑海里闪过，“你是？你是当年那个送我包子和糖葫芦的人？”见他不反驳，未雨就知道自己没记错，“竟然是你！” 宁祁冷笑一声说：“难为你还能记得起来，我还以为你早就忘光了。” 未雨尴尬地摸摸耳后，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还真是她的错，“我……对不起……” “哼！”宁祁冷哼一声，显然对她的“对不起”不感冒。 “喂！男子汉大丈夫，哪有这么小心眼的？你不是挺胸怀宽广英雄盖世的吗？”未雨一着急胡乱地说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哈哈哈哈哈！胸怀宽广英雄盖世，看来我在你心里也不是什么都没留下。”宁祁忽然大笑了起来，声音爽朗肆意，哪还有刚才的半分落寞和委屈，未雨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一怒之下拿起旁边的酒坛子照头就给他浇了下去，宁祁一时不察，立刻就变成了落汤鸡，这下可是笑不出来了，“你这个女人！怎么还是这德行！” “上好的凉州冰河，便宜你了！滋味如何啊宁公子？”未雨娇笑着说道，让你戏弄本姑娘！笑了半天却发现宁祁什么反应都没有，她好奇地看去，一抬头便落进了那双瀚海般深邃的眸子里，那片海域波澜壮阔，静水流深，让人不自觉得便想沉溺其中。明明没喝酒，却忽然觉得两颊**辣地烧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不看什么。” “那你还看。” “那只团子虽然讨人厌，有句话还是说的挺对的。” 未雨好奇地问：“什么话？” 宁祁嘴角上扬轻轻吐出两个字：“好看。” 未雨只觉得刚刚凉了一点的脸烧得更厉害了。气氛越来越诡异，她想说点什么来打破，但是几次张口却又开不了口。 突然两人同时扭头朝某个方向看去，继而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便一同施展轻功飞了出去。未雨的临江仙如梦似幻，飘渺无踪，宁祁的鹰击长空迅猛霸道，气势逼人，一柔一刚，明明是截然不同的气象，放在一起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有种奇特的协调。 两人追着那两道身影一路到了城墙下，悄悄隐到了角落里。宁祁一手环住未雨的腰将她往怀里带，未雨挣扎。 宁祁瞪她：别闹！ 未雨回瞪：到底是谁在闹！你给我放手！ 宁祁挑眉一笑：不放！ 未雨继续瞪：不放咬你！ 宁祁：你来啊！ 未雨：来就来！谁怕谁！ 未雨气急，一抬头照着眼前离得最近的rou就狠狠咬了上去。 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动口，宁祁吃痛，一声闷哼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死丫头，快松口！ 不松！你先放手！ 无奈之下，只好松开了手，宁祁一手捂着下巴，你什么时候改属狗了？还会咬人？ 狗你个头啊！本姑娘属鱼的！ 宁祁挑眉，那我就属猫好了。 未雨嫌弃地瞥了他一眼，管你属什么！认真点！ 宁祁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只见那两人鬼鬼祟祟地避过守卫上了城墙，未雨示意：上去看看，宁祁点点头跟上。只是刚迈出步子，未雨忽然回身一脚踩在了宁祁的脚背上，还使劲儿地转着圈踩了几下，猫吃鱼以为我不知道呢！完了一转身仗着身形灵巧几步翻上了城墙。 宁祁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抬头就见未雨正在城墙上对他做鬼脸，叹了口气，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摇摇头，脚下轻点一个旋身落在了未雨身旁。 看那两人的方向，明显是冲着城门闸所在的地方去的，未雨不解地看向宁祁：“这个时候动城门？打的什么主意？” 宁祁眼底漠然冷了下来，未雨不知道，他却看得清楚，这两人的身形分明就是白日里跟在那突厥人身旁的几人中的两人。怪不得陇右这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原来万俟昊苍打的是这个主意。 片刻之后，那两人似乎是做完了该做的，便打算起身离去。未雨抬眼看向宁祁，要不要抓一个回来问问？宁祁摇摇头，打草惊蛇。 继续跟着，只见那两人七拐八拐地进了客栈后面的小院，径直进了一间还亮着灯的屋子。未雨轻巧地落下，就像一片打着旋儿的羽毛一般，衣袖一甩劲风过处一片青瓦立时飞起，刚好被旁边的宁祁接在手里。这一起一落，配合无间，倒像是演练了多少次似的。两人俯下身去听，一低头却不小心撞在了一块，未雨倒抽一口气，揉着被撞疼的额角，正想瞪宁祁，却突然被他一把拉起，飞身出了小院。 万俟昊苍刚要听两个下属回话，却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追出门去，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难道是他听错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