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二章 乱点鸳鸯
对于高高在上手握大权，生活安逸富贵的人来说，优渥的生活和手中的权势会让他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自视极高的优越感。他会错误的感觉凭自己的能力和地位，这种生活永远都不会改变，正因为如此，这种人对于眼前的生活往往并不会生出珍惜和感恩之心。 对于昔年那些大宋朝廷的郡县官吏来说，安心享用着朝廷优厚的俸禄，收受着豪商仕绅的馈赠。在朝廷向来优容仕大夫的国策下，他们可以慵懒的处理朝廷政务，随意的对待民生疾苦。却将自己的精力放在了蓄养歌姬家妓，饮酒品茗、呤诗会友上，做足了名士风流的气度，却不知失了多少民心，损了多少国力。 然而蒙古铁骑一朝席卷南下，天崩地裂山河沦丧之后，虽然大多数郡县官吏最后选择了屈膝降元以保全他们的富贵。可是大浪淘沙之下，仍然有一部分官吏，宁愿失去权势和富贵，也不肯抛弃自幼读圣贤书所立下的忠贞之志，选择了继续追随一路南逃的大宋朝廷。 落难流离之际定然少不得要饱尝诸多辛酸和苦痛，而人往往在这种时候，才会深刻的反思前尘往事，自然也免不了会生出许多痛苦的悔悟之心。 对于这批人数高达三百多人的地方官员们来说，如果大宋朝廷最终逃不过消亡的结局，那么他们可能就和那些普通的军民百姓一样，在无奈和悲愤中悄无声息的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溅不起一滴浪花。 可是一旦大宋朝廷重新焕发出新的生机，凭着他们的忠诚和经验、阅历，却毫无疑问会成为大宋朝廷最可信赖的骨干，和最宝贵的财富。 伤过方知痛，失去过才会更懂得珍惜！ 所以，当大宋朝廷神奇的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一举收复岭南千里之地后，这些对朝廷忠诚而又拥有着丰富治政经验的官吏，在恍然如梦中重新成为岭南诸地的郡县官吏后，爆发出了常人难以想像的热情和精力。 官清吏廉，鄞政爱民，开垦良田恢复农耕，兴修水利鼓励商贾，甫一就任的岭南官员们，按着丞相陆秀夫与六部重臣们的规划迅速令整个岭南各郡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 安置好了广南西路的诸事之后，和随行的朝廷众臣商议过后，陆秀夫在准备动身返回琼州前，却又做了一件令广南西路百姓颇为震惊的大事。 从收押在南宁大牢内的五家山寨头人口中，得知了真正隐藏在暗处推波助澜搅动摩教分裂的幕后黑手之后，陆秀夫果断的下令，出动龙骧左卫军马将刚刚因为献城之功，而被文天祥临时委任为朝廷象县知县的莫双江收押入狱。 随后，以不遵朝廷号令，心存谋逆之罪，将莫双江及其恶行累累的长子莫桑和管家莫岩，以及五家山寨头人和亲信共计三十七人，全部于南宁城外斩首示众。 大宋丞相陆秀夫，第一次对外展露出了他的酷烈手段。 即没有经过廷议，也未经刑部审讯，私自斩杀朝廷七品知县及众多山民，哪怕陆秀夫身为当朝丞相又肩挑辅政大权，也仍然引发了以兵部尚书杨云峰为首的众多官员的不满和担忧。 虽然根本就不认识那个新归附朝廷的莫双江，可是出于头脑中多年来形成的大宋优容官员，不杀仕大夫的惯性思维，和对陆秀夫擅权的担忧，杨云峰还是正式在天子面前，拿出了弹劾当朝丞相陆秀夫的奏折。 借着天子与丞相召集官员们商议安排返回琼州之事的时机，杨云峰大步上前，高声向赵昰奏报道：“臣兵部尚书杨云峰有奏章送上，臣弹劾丞相陆秀夫，行事酷烈擅权妄杀！“ 朝廷二品大员，德高望重的三朝老臣，弹劾百官之首的当朝丞相，这个惊雷当场就震的在场官员们呆若木鸡不知所措。 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时，吏部左侍郎高月升当即出列为陆秀夫辩言，而兵部和刑部几个官员也毅然冒着得罪当朝首辅的风险，出列支持杨云峰的奏章。 眼看着在场的几名官员之间的争辩越来越激烈，却忽然听到了陆秀夫清冷沉稳的声音：“圣驾在前，不可喧哗。“ 骤闻陆秀夫开口，在喧赫的宰相威势下，即便是坚定支持杨云峰的几位朝廷官员也下意识的噤声退下。 然后，在兵部尚书杨云峰和众多官员的注视下，被弹劾的陆秀夫若无其事的继续开口道：“杨尚书弹劾本相，并无不符朝廷规制之处，本相行事若有不偕，自有皇上与太后处置定夺。尔等若无事启奏，就各安其职去准备返回琼州的安排。“ 说完，被人当面弹劾之下的陆秀夫脸上没有一丝怒意，神色如常的回到了天子座前站定，等候着正翻阅杨云峰奏章的天子发话。 在堂内官员们争辩时，赵昰已经仔细看过了奏折，其实整篇奏折的内容说白了，就是杨云峰对陆秀夫行事手段有异议罢了。 明知道天子极为信重陆秀夫，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反复无常的小人去处罚当朝丞相，可杨云峰却偏偏要坚持上书弹劾，这显然是警示、告诫的意味更浓一些，而不是真的一定要请天子降罪处罚陆秀夫。 像杨云峰这等朝廷老臣，虽说论才干略输于陆秀夫、文天祥这等治世能臣，可若论对天子对朝廷的忠诚却不会比他们差到哪去。 当面弹劾大权在握独揽朝政的首辅助大人，又没有一丝个人私欲牵扯其中，目的当然也是为了维护朝廷纲纪，稳固皇权。 严格说起来，陆秀夫这次未经廷议就越过刑部直接处理莫双江和那些山寨头人的手段确实有些过于cao切。虽然赵昰相信陆秀夫如此行事绝对有令人信服的理由，可偏偏性子孤僻冷峻的丞相大人又不屑于对人过多的解释原因。 这样一来，杨云峰这等老臣出于对丞相擅权的担心而上奏弹劾，自然也就并没有什么过错，不仅没错，而且还恰恰通过这件事证明了这位三朝老臣不畏权势的赤诚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