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渡头两岸远
滔滔的砥柱大河前,高岳郑重站起来,对刘晏作揖,而后说道: “我将取天下之财,用于天下之人;将增拓天下之富,使天下百姓无贫!” “这个增拓用的好,不晓得逸崧将如何增拓呢?” “实业造物,流钱转用,光复河朔,辟殖岭南,市货海外,蓄养黎元,再造山河,由时救世。” “说得口气很大,可做起来却不轻巧啊!” 这时高岳下定了决心,伸出手指,在老师和黄河前誓言:“自此后我将舍我,不惧世情,不择手段,只是为了这个目标,砥柱亲睹,大河观誓。” 刘晏静静地听着他说完,安老胡儿在旁侧布设的炉里取出了白气腾腾的蒸胡,连说好了好了,说完便取出一方麻纸来,将两枚蒸胡小心翼翼地裹在其中,交到了刘晏的手中。 刘晏揭开后,从里面分出一枚来,笑着对高岳说: “吃吧,吃吧,很好吃的,人世变迁白云苍狗,可能以后便再也吃不到如此的蒸胡了。” 高岳伸手接过来。 耳边依旧是刘晏的这番话,“可能以后便再也吃不到如此的蒸胡了”。 以后,怕是这吃蒸胡的人,或做蒸胡的人,再也无法如那日,也无法如今日,聚在一起了。 浩荡的砥柱边,那些商船经过,让岸侧的纤夫拉着,沧桑而嘹亮的歌声压过波涛的咆哮,在金黄色奔腾的大河上回荡着: “渡头恶天两岸远,波涛塞川如叠坂。幸无白刃驱向前,何用将身自弃捐......” 刘晏听到了这歌声,颤巍巍地往前走了数步,看着这壮绝天下的江山美景,举起袖子,吃了口蒸胡,然后露出满足的微笑,仰起那稀疏的山羊胡须,须根在风中摇摆着,长舒口气,对高岳说:“天下至味,天下至味啊!” “晏师......”高岳没忍住,哭起来,跪下牵住刘晏的手,总害怕对方会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面安老胡儿也咧开嘴,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逸崧,你哭什么呀,你怕我会死,是不是?不会的,我怎么会死呢,不会的......”刘晏将抽泣的高岳扶住,絮絮叨叨地说到,然后他的眼中也闪烁着泪,看着这辽远的河岸、峻岭,和照在大河上的那轮红日,觉得自己干枯而小小的身躯,很快就会与它们融为一体...... 以后的路,逸崧你就替我走下去吧。 我累了,老了,也许要休息了。 梦回那风雪之夜的长安城,安老胡儿饼摊前的温暖火光前,高岳立在街边,刘晏骑着那匹温顺稳健的马,仆人旺达抱着马鞭,悠悠地跟在旁侧。 “晏师。” 刘晏回头,对高岳摆摆手,带着清矍的笑容,然后四平八稳地策马,走入到那片雪雾当中,永远消失不见了...... 这次高岳凯旋京师时,很多故人先后都消失在那片雾中。 京中,段秀实、萧昕、李晟依次薨去。 李宪、李愬哭着披起麻衣,连献捷的仪式都无法参加,便入大安园中,为父亲服丧去了。 皇帝这段时间也是在悲喜交加中度过的,一面忙着追悼封赠故去的老臣,一面也忙着拔擢犒赏新的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