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秋风
与武功县相反,奉先县位于京兆府的东北角,尧山之侧、洛水以西。 县城的一所宅院中,一个男子正在书案上挥毫泼墨,吸附性极佳的画纸上,一幅写意山水图慢慢成形。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书童,另一边则是一个年近四十许的中年男子,身形瘦弱,面目清瞿,颌下的长须只有为数不多的几缕,双目却是炯炯有神。 作画男子的年纪要大上一些,约摸四十五岁上下,他收笔完成了最后一处的勾勒,抬起头朝着远处眺望,似有不满之意。 “笔拙,不能尽抒胸臆,让子美见笑了。” “公所作,已是某平生罕见,其中沟壑,非常人所能及也。” “子美谬赞了,某不过区区一个县尉,当不得一个公字,你我还是平辈论交吧。” 作画男子谦逊地摆摆手,中年男子仍是盯着那幅画,拈着颌下清须,似有所悟。 “少府此作,倒让某得了几句,不吐不快。” “噢?子美请。” 作画男子大喜,将书案让出来,中年男子拿起笔挂上的一只斗毫,在墨池中转了转,提起倒在空中,任那墨汁洒落,在池中滴出一圈圈的涟漪。 思忖了片刻,他突然手腕一转,提笔就往画作的空白处下落,一旁的书童大惊失色,正要动作,却被作画男子给拉住了。 “堂上不合生枫树,怪底江山起烟雾。” 男子一边书,一边低低地吟唱着,看着那一笔恣意的行草,作画男子突然发现,与自己的写意山水竟然有些相得意彰。 “闻君扫却赤县图,乘兴遣画沧州趣。” 随着歌声渐起,男子的笔下有如行云流水,越来越快。 “画师亦无数,好手不可遇。 对此融心神,知君重毫素。 岂但祁岳与郑虔,笔迹远过杨契丹。 得非玄圃裂,无乃萧湘翻。” “悄然坐我天姥下,耳边已似闻清猿。 反思前夜风雨急,乃是蒲城鬼神入。 元气淋漓障犹湿,真宰上诉天应泣。 野亭春还杂花远,渔翁暝踏孤舟立。 沧浪水深青溟阔,欹岸侧岛秋毫末。 不见湘妃鼓瑟时,至今斑竹临江活。 刘侯天机精,爱画入骨髓。 处有两儿郎,挥洒亦莫比。 大儿聪明到,能添老树巅崖里。 小儿心孔开,貌得山僧及童子。” 写到这里,作画男子已经忍不住要击节叫好,不过还是没有出声,他在等,等待最后的收笔。 只听得男子仰天一笑,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若耶溪,云门寺。 吾独胡为在泥滓?青鞋布袜从此始。” 男子兴尽,将那管已经乏墨的斗毫轻轻地挂在笔架上,执手作了一礼。 “是某孟浪了,少府担待些。”随即让出了位子。 作画男子却没有同他计较,一把抢上前去,站在自己的画作前,看着空白处的那一笔行草,一连低吟了数遍,方才赞赏出声。 “妙,实在是妙啊,千年之后,拙画不可存世,然子美这歌必将流芳,千古。”